27、番外之霓裳 纯粹的法则 ...
-
我一直不喜欢那个人——
他的名字叫何攸，是个创意总监。
他锦绣满腹，才高八斗，任何难题到了他手中，仿佛就一下子失去了它横冲直撞，耀武扬威的气焰，乖乖的吐出它所有的秘密。
除了，那张脸不怎么好看——即使我承认，看多了，也会越看越顺眼——他的一切都几乎完美，既不会让人有妒嫉的心理，也不会有高不可攀的仰望。他很懂得怎样调控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然而我讨厌他，比讨厌任何东西、任何事物，都讨厌他。
甚至没有什么理由的，那样的厌恶他，仿佛神经末梢一遍遍本能的提醒。
——厌恶他的微笑，他穿衣服的颜色，他喜欢喝的茶，他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那样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厌恶。
直到那一天，八皇子死的前一天晚上，他唯一一次喝酒，在院子里，顶着他最不喜欢的冷风，携着满身他最不喜欢的寒冷，痛饮他最不喜欢的花雕。
他举着酒坛，用那样寂寞的手势放纵痛饮，在月光下，凄美的仿佛一幅画。
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厌恶他什么——
厌恶他，自始至终保持的纯粹。
纯粹的笑，纯粹的喜欢，纯粹的习惯，纯粹的忧伤，纯粹的寂寞，纯粹的痛苦……
那世上一切或真实或虚幻的外物反映在他身上的，却是相同的自我。
他的哭泣、微笑、喜怒哀乐全为自己，竟然没有一点他人加之的痕迹，即使这个世界怎样逼迫他，他除了为自己，除了自己想哭、想笑、想落泪、想疯狂之外，竟从未对其他做出什么反应。
他自我、冷血、冷酷、孤绝、骄傲，天天挂着微笑，看似温和亲切，却时时刻刻在不经意之间，用温和涤荡的手段堂堂正正的对着世界嘲弄的说“不”，不屈服、不退缩，只执行自己的法则，不管世间为何，冷眼看着这么可笑的世界，看着庸人自扰的我们，就像看着一群在滑稽戏上跳舞的小丑，他尽可以大声嘲弄！
然而他连大声嘲弄也不愿，连这样鄙夷的情感也不愿分给除他的世界之外的一丝一毫。
我们竟然连被嘲弄的权利都没有，唯有自嘲！
这就是他给予我的最大的屈辱！
然而现在，他做出牺牲爱情，牺牲爱人的决定——即使我从不认为他真的爱那个人，他只不过觉得他自己应该爱那个完全符合他心中爱人理想的人罢了，却往往不自知，我们爱上的往往不是最期望的，而是最无望的——也是那样的纯粹。
如果要牺牲一个人，去救一百个人，你会救吗？！
也许大部分人都会。
当然他也会。
而当这道选择题加上附加的属性。
——这一个人是自己的爱人，而另一百个人是忠心耿耿的部下时。
他也只不过在这道选择题中选了“是”。
因为在他看来，爱人的生命即使重要，也远远抵不上一百个、也许更多的部下的生命。
因为一个人死去——即使那是他的爱人——他所要承受的，远远低于一百个人死亡。
就像不管是一只破碗加上另一只，还是一顶皇冠加上另一顶，对于他来说，也都等于最简单的数学题。
——一加一等于二。
这就是他纯粹的法则，我最厌恶的法则。
而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走前的夜晚，谁也不知道，我单独见了他一面。
我只是想问问他——尽管那更多地应该被称为质问——他究竟除了把我们当作他忠诚的部下之外，还在乎过我们什么？！
他那时正在整理行装，仔细地一样样察看，仿佛细数他的所有。
然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带着笑意的。
忽然不再掩藏，喷薄而出的邪魅的弧度，带着嘲弄的笑意。
——曾经我那样期待的东西。在那时候，却让人心惊胆战，我近乎于惊慌失措的退了一步，却再也没有迈回去的勇气。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第一次向我发出深切的、足以让一切骄傲、自信粉粹的嘲弄。
他拂开被风吹动的头发，动作魅惑，眼睛里散漫着黑夜里点滴的星光，然而除却了偶尔晃过的光线，一丝也看不到其他。
“你认为我留在这里，除了让这些人，像个婴儿一样依靠妈妈，而不知道自己独立，还能有什么作用？！
——我他妈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主心骨，更不想当任何一个人的信心，你、懂吗？！”
他挑高眉角，用讥嘲的眼神瞥了我一眼，甩开包袱，用一种优雅到令人自惭形秽的步伐向门外走去。
浪子游戏，纵横江山。
清风洒脱，不待浮云。
而我呆呆站在那儿，除了看他青色的衣摆从我视线中消失，竟然在他的气势下，一动也不能动。
他用了一种太决断、也太隐晦的方法，让我们成长。
甚至让我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不知道他的恩德。
他的离开，竟然是为了，让习惯于依赖他的聪明智能的我们，懂得自主、懂得信任自己、懂得自力更生！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太在乎。以至于，那表达方法也出于精心的构想，让人堪不破。
然而，我越来越讨厌他了。
讨厌他的纯粹，讨厌他的沉默。
讨厌那个在月光下，潇洒独行的人。
讨厌那个终于让我泪流满面，却丝毫不知的男人。
讨厌那个温柔、邪美的弧度，和那一瞬间流泻的黯淡。
讨厌那个放下一切繁华荣耀，期待着他人创造奇迹的男人。
讨厌那个把自己淹没在滔滔历史洪流中，为他人做嫁的男人。
讨厌那个纯粹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之霓裳 纯粹的法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