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司宁玖丶

9、小姑姑回来了

　　时间如白煦过隙，一转眼民国十年的第一场雪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街上除了必须讨生活的劳苦人民，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开始了“猫冬”，没有人轻易地出门了。
　　这样的寒冷是陆以宁所不曾经历过的，虽然她前世也在建业过过冬，但那时的建业虽然有南方冬季特有的阴寒，但绝对不像现在这么的寒冷，冷风吹得人刺骨的疼。
　　这样的日子除了陆晏还要日日上班，陆以昭的学校都已经放了寒假，陆以安也冷得不愿调皮捣蛋了。赵卓尔也回老家准备过年，陆以宁也没了窜门的地方，更加不愿意出门了，正好窝在家里安安心心地描红，和陆以安一起听黄婉秀讲解三字经。
　　日子越向年关靠近，雪虽然不下了，天气却愈发寒冷。不同于前段时间的冷清，街上到处都是顶着寒风出门采购年货的人，但凡有些余钱，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都会采买些肉食、瓜果犒劳下忙碌一年的自己，扯些布匹做身新衣添些过年的喜气，有些家底的还会买些爆竹烟火在新年喜庆热闹一番，即使平常对乞丐再不耐烦的人家也会给些赏钱米粮，积点德行。
　　现在的年味绝对不是后世能比拟的，后世过年必备的是红包加春晚，连水饺也只是过年在北方必吃，南方更喜欢馄饨。而其他的年礼年节都是能省则省，连拜年很多都是动动拇指群发下祝福短信，短信的内容也是多有雷同，至于其他的诸如贴春联，放鞭炮，合家守岁等都淡化了。
　　进入十二月开始人们就开准备了过年的事宜了，甚至很多人家十一月就开始预备了。
　　街上的年味越来越重，不只是商家张灯挂彩，百姓家里也都贴上了年画，挂上了红灯笼。
　　陆家也准备了很多喜庆的东西，陆以宁发现自己的娘亲真是多才多艺还会剪纸。黄婉秀“嚓嚓”几下就剪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给她，又剪了小老虎给陆以安。看着黄婉秀来来回回转动几下剪刀就能在红纸上剪出各种东西，陆以宁稀奇得眼睛都发亮了，原来我妈还是民间高手啊。
　　黄婉秀仿佛发现了陆以宁向她发射的“我要学我要学”信息，握着陆以宁的小手手把手地教着她剪了个简单版的小兔子，一旁的陆以安也缠着黄婉秀要学，黄婉秀只好又手把手教陆以安，陆以昭已经能简单地剪出些小花样了，让陆以宁不得不佩服基因的强大。
　　这边在其乐融融地教与学，那边陆晏已经煮出了一壶香醇的咖啡端了出来。
　　陆晏在美国时便喜欢在闲暇时给自己煮上一杯咖啡，看看自己喜欢的书籍，回国之后工作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喝上一杯自己满意的咖啡了，陈秘书泡咖啡的技术让陆晏曾经想过辞退他。难得有空闲时间又是在种差点就能哈气成冰的日子里，一杯好喝的咖啡简直让他整个心情都明亮起来。
　　年关将近，家中的仆佣大多都放回家过年了，留下的只有福管家一家子、张妈、韩妈、以及几个自愿留下过节的，凡是留下来的黄婉秀做主给了双份的工资和加厚的年礼。
　　吃过午饭，陆以宁明显觉得陆晏和黄婉秀甚至陆以昭都显得有些高兴和期待，陆以宁觉得有些奇怪谁的到来会让父母这样呢？
　　很快陆以宁就解开了疑惑，一个清脆带着爽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伴着开怀的笑声，一个烫着精致卷发、画着美丽妆容、穿着长大衣、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大约二十多岁，面貌和陆晏比较相似，陆以宁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应该就是陆晏的妹妹，她的小姑姑陆洁了。
　　说起陆洁，她的性格简直就是陆家姑娘的最佳代表，虽然父母早逝，但姐姐兄长给力，她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苦，不像陆湘身为长女要照顾弟妹，陆晏身为长子兼独子要撑起门户，在兄姐的庇佑下，她无忧无虑地成长，在没有出国之前她一直是名媛圈内的首席。可想而知陆洁性格虽然继承了陆家的聪明伶俐，但大小姐脾气也是有的，有时会让觉得骄纵甚至骄横，而且也继承了陆家的执着甚至执拗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却意外和大嫂黄婉秀很合拍，黄婉秀性格有中国传统妇女的温良贤淑，又有留学女子特有的时髦前卫，更兼两人或多或少都称得上声“才女”，姑嫂二人一见面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比和陆湘更像亲姐妹。
　　陆洁可以算是陆湘带大，陆洁性格活泼跳脱，陆湘沉稳干练，两人性格南辕北辙，而且年龄差也很大，说是姐妹，但相处起来更像母女。
　　陆湘看不上陆洁总是沉溺于衣帽鞋饰，参加沙龙聚会，陆洁则嫌陆湘未老先衰，总是操心些不该自己管的。随着陆洁的年龄增大，两姐妹见面总是要争吵拌嘴一番。陆晏对此也很无奈。
　　对于陆晏，陆洁对他颇为依赖，但也正因为依赖陆晏，陆晏总能管住陆洁，导致陆洁见到陆晏也不是普通的妹妹见到哥哥的样子，而是像小学生遇见班主任一样，就怕被陆晏逮着错处批评一番。
　　三个小孩对于陆洁都是很熟悉的，见到陆洁的身影，立刻甜甜地喊道：“小姑姑好。”
　　陆洁抱抱这个又亲亲那个，“才几个月不见以昭、以安和阿宁都长高了不少。”又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分给众人。
　　给陆以昭的是一本全英文的书籍，给陆以安和陆以宁的都是一套小衣服，给黄婉秀带了一件欧洲新款的大衣和一整套化妆品，也给陆晏带了一整盒咖啡豆，连仆佣都没忘记，每人一盒巧克力。
　　寒暄完，晚饭也摆上了桌，都是陆洁爱吃的菜，直让陆洁喊道：“还是这些好吃，西餐牛排都吃腻了，可惜年后我要返校。”
　　经过几天的相处，陆以宁发现自己的这位小姑姑是个时尚达人，单品是又多又精，平时的穿衣打扮放到后世也是妥妥的复古风，妆容也和国际接轨，都是后世也流下的化妆品，难怪能成为名媛圈的首席，就是在后世也是it girl。
　　所以今天一家人参加圣诞晚宴的服饰搭配都出自陆洁之手，充分彰显了每个人的优点，掩盖了自身的缺点，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萌萌哒。
　　圣诞晚宴自建业国民政府成立就存在了，因为政府的很多官员都有留洋的经历，而且受西学东渐的影响对圣诞都不陌生。另一方面，传统的春节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有可能的都要赶回家过年，圣诞则不一样，既不耽误大家的团圆正好也是国外的年节，正好来办政府的年会。
　　圣诞晚宴采取自助餐的形势，自取自拿，随吃随拿，避免浪费。
　　这个年会中央大员，军队领导都到齐了。一个个平时高高在上的领导者都笑容和煦地闲聊碰杯。
　　虽然都端着笑容，但还是很能看出谁和谁不对付，谁又和谁是一个小团体的，军政两方有些泾渭分明。
　　陆晏一到会场便被杨熙国带到了他的小团体之中，而女眷孩子则被请到了后室陆湘那。
　　一进门大人们都没想到吴维也在，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喊姐夫还是大总统，倒是吴维自己不在意，笑哈哈地化解了尴尬。
　　吴维在在这里而不是大厅，一是身为民国大总统，政府最高领导人，他在大厅作为属下的他们难免会放不开，影响大家的兴致，违背了办这个年会的初衷。另一方面，则是身体不好，要忌口的东西太多也不太适合这些应酬的场面，到时候去致辞一下就可以了。
　　这是陆以宁第一次见到吴维。
　　吴维已经头发花白了，身材也有些佝偻，肤白无须，看起来保养得宜，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他的眼睛了，套用一句很俗的表达“眼睛里仿佛能看见星辰大海。”气色因为生病显得有些灰白，但精神还不错。看见女眷和孩子进来温和地拉着陆以昭询问学业和喜好，逗弄了下双胞胎，和黄婉秀、陆洁拉了几句家常，又给三个孩子封了红包，然后体贴地留下陆湘和娘家人独处。
　　陆湘和陆以宁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陆湘虽然不像陆洁那么精致有女人味，但也绝不是陆洁口中的“灭绝师太”形象。相反陆湘眉目温婉，笑起来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梨涡，眼神清澈温柔，一身水蓝色的旗袍衬的她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而且就周身的气质而言，无论是黄婉秀还是陆洁都比不上她，虽然就容貌而言陆洁比她精致，黄婉秀比她灵秀，但在陆湘面前，她们两个就有些被掩盖了。
　　陆湘也是第一次见到双胞胎，稀罕了好一阵子，亲亲捏捏是必不可少的。对陆以昭则仿佛见到了陆晏的小时候，感叹黄婉秀教养的好。
　　看陆湘实在很喜欢孩子，黄婉秀也配合着聊了很多三人的趣事。
　　一旁的陆洁见陆湘和黄婉秀聊得投契，无聊地砸了咂嘴，调整了下坐姿，翻开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检查修补起自己的妆容来。
　　陆湘皱了皱眉，不悦的开口：“你这是什么样子，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教养。”
　　陆洁哼了下，不以为意地收起镜子，理了理鬓角，端正了坐姿。
　　她这个做派倒是把陆湘气得不轻，刚想开口训斥下陆洁，佣人就通知道：“宴会正式开始了。”陆湘顾不得陆洁，拉着陆以昭就出门了。
　　吴维在门口等着他们，陆湘拉着陆以昭，黄婉秀带着陆以安和陆以宁，陆洁走在了最后，依次进入了会场。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这样的大场面着实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陆以宁有些腿软，倒是陆以安和陆以昭镇定自若。陆以安是懵懂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陆以昭则是心里很紧张，但多年的教养和身为陆家子的骄傲让他显得很有底气。
　　他们被带到了陆晏的身边，陆湘则陪着吴维上了演讲台。
　　看见吴维上演讲台，全场响起了掌声。吴维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自己的讲话，并没有后世陆以宁常见的套话和官话，而是总结了政府一年的工作，提出了明年的期许，展望中华的未来。最后提出明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是组件中央银行，并成立了组建小组，由他任组长，杨熙国、石定芳、陆晏任副组长共同组建中央银行。其中陆晏最引人注意，杨熙国是国民政府的元老和功臣，石定芳是革命军总司令，资历都很够，只有陆晏最年轻，资历也最浅。
　　而且陆晏也由副部长升为部长，这样的升职速度，即使很多人都明白陆晏是一定会升官的还是忍不住侧目，豁达点的感叹下后生可畏，龌蹉点的直接把陆晏和裙带关系挂上了勾，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
　　不过虽然各有各的想法，但陆晏升职的话音刚落，距离他近的都举杯对他道贺，陆晏也没有矫情而是大大方方地回敬大家。
　　吴维说完这些又祝福大家新年快乐，然后就转回了后室休息，倒是陆湘留了下来。
　　吴维一走，大家无论与陆晏熟悉不熟悉都过来道贺顺便聊上几句，要知道以后陆晏就名正言顺地管着中央的“钱袋子”了，不管哪个部门哪个职位都想和他打好关系。
　　陆晏也是来者不拒，无论谁来都笑脸相迎，但是承诺是一个也没有的。
　　陆晏刚刚送走杨熙国，就发现石定芳也端着酒来了。
　　对于杨熙国和石定芳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两个都是下任大总统的有力竞争者。吴维已经暗示他帮助杨熙国，他实在不愿意和石定芳有任何瓜葛。不过他虽然不想当骑墙派，但也不愿就此得罪了石定芳这个实权人物。
　　所以他端着酒杯，致意石定芳：“石司令，久仰，久仰。”
　　“陆部长真是少年英才，希望以后合作愉快。”说着与陆晏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陆晏见此只得也喝尽杯中的酒，“小弟不才，一切都听大总统的吩咐办事。”
　　石定芳听到陆晏这样说也不在意，笑了一下和陆晏聊起了一些琐事，半点也不提政事。
　　石定芳这样，陆晏也不好表现的不耐烦，只好陪着他聊了起来。
　　正在陆晏和石定芳聊得起劲时，喜欢跳舞又不喜欢陌生人的陆洁打算找大哥陆晏陪自己跳支舞，而且她也看出来大哥并不怎么想和那个军官聊天。
　　“大哥，来陪我跳支舞。”陆洁拉住陆晏，不由分说地就把他拉向了舞池，根本无视一旁的石定芳。
　　陆晏正好得意解脱，但还是装着歉意地对石定芳道歉：“舍妹无状，还请石司令见谅。”还没说完就被拉走了。
　　而石定芳也没在意陆晏说了什么，他直接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