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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亦惜三寸日光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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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予笙从书房来到客厅。
满面笑意对上他的客人,待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僵。
秦殊渥满不在意,看着僵立的赵予笙道:“令妹拿走了我的玉佩,叫我到府上亲自来拿。”
赵予笙松了一口气,掩饰一笑:“既如此,我叫令妹来见你。”
秦殊渥微笑,“不用麻烦了,我是来见你的。”
赵府后院。
赵罗绮坐在闺房里,脸带泪痕,手里却紧紧抓着龙虎白玉。
丫鬟在门外敲门。
赵罗绮因哭了许久,嗓音嘶哑,但仍是大声道:“别烦我!再敲门,就把你卖到勾栏妓院里去!”
丫鬟手一顿,有些委屈地道:“秦小公子来了,小姐你都不见么?”
赵罗绮止了哭,马上笑了起来,“红曲,快进来给我梳妆打扮一番,我现在的样子定是见不得人了。”
待到赵罗绮满心喜悦地来到客厅时,只剩下一脸颓然的赵予笙。
赵罗绮一脸失望,急道:“哥哥,秦殊渥呢?”
赵予笙疲倦地闭眼:“他刚走了。”
赵罗绮扬起一抹笑,有些得意:“他的玉佩还在我这,我去找他。”赵罗绮说完,转身就预备往门外走去。
赵予笙喊住她,“别去。”
赵罗绮止住步伐,不解地看着赵予笙。
“玉佩由我为你转交。”
赵罗绮眼眶顿时红了,倔强道:“哥哥,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喜欢他啊,是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赵予笙嘴唇蠕动,吐不出声音,半响才道:“你还不明白吗?他若是对你有意,你就算不用玉佩要挟,他也会来见你。”
“刚才他来府上,为的也不是你。”
到底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初尝情滋味的女孩,此刻已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纤细瘦小的身子哭得竟是瑟瑟发抖起来。
赵予笙看着赵罗绮,眼眶也酸涩了起来,上前轻轻拥着她,手抚着她的背,嘴里仍是轻轻说道:
“哪怕你心心念念的恋着他,他的眼里也没有一刻装的是你。”
“苦苦耗着等着,他只当你是陌路人。”
“值得么?不如早早放手吧……”
说到最后,竟不知是说他自己还是说赵罗绮。
不知多少个日夜前的惊鸿一瞥,他依稀记得那时的庄琅。眉眼略显稚嫩,却是极尽秀雅,唇畔含笑,广袖迎风而舞,对着他的方向看来,那一眼过了多年,依旧璀璨生花。
一眼之念,一念执着,日日夜夜缠绕着他。
看着庄琅定了婚约,再被退婚,再然后身边又有了一个秦殊渥。
不过几年光阴,却像是历经了千帆,尝遍了世间酸甜苦辣。
“真是累了……”他喃喃道。
赵予笙用尽力气抬头望向门外,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最后一丝阳光也泯灭了踪迹,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春雨贵如油。
春天,是一个充满雨的季节。
次日,映乐递给了庄琅一个精致的沉香木盒。
庄琅打开,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龙虎白玉。庄琅拿在手里端详,玉质细腻上佳,淡淡荧光,点点生温。
边角处却有一些细微的瑕疵,该是秦殊渥那日摔落地上的龙虎白玉。
庄琅问:“何人送来?”
映乐答:“赵家大公子。”
庄琅道:“可有说什么缘由?”
映乐想了想,道:“并无。”
看来得找个时间,向秦殊渥问问了。
自那天的绵绵细雨起,连日来雨势竟是不减,愈到后来,愈是有了倾盆之势。海棠苑里的海棠花怕已是谢了一地。
而庄琅要约见秦殊渥的日期也是一再延误,转眼就到了三月二十六。
庄琅摩挲着手中的龙虎白玉,道:“映乐,你可帮我送一封信给秦小公子?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映乐咬着下唇,半响才道:“小姐,秦小公子昨日已经启程回京城了。”
庄琅愕然,兀自喃喃道:“他不曾与我说过…”庄琅又抬头看向垂头不语的映乐,和平常别无二致,却是难得沉闷。
庄琅问:“可是和秦钰一起?”
映乐乖巧答道:“许是吧……”
庄琅突然起了怒气,却是缓声对映乐道:“映乐,你又何必瞒我?”
这几日她没有出门,后院服侍的丫鬟们在庄琅面前从不会提起秦钰以及秦府的一切,这事大抵是柳氏吩咐的。
因而她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映乐却如此清楚,这事也太不寻常了些。
况且她相信,要是秦殊渥真走的话,不会不和她说一声。
庄琅眼神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映乐。
映乐下唇已咬得有些白,却仍是挤出了一抹笑,“小姐,秦小公子早已离开,这些我都未曾瞒过你。”
庄琅叹了一口气,映乐聪明伶俐,跟了她已有些时候,她又怎会看不出来映乐的异样。
映乐仍撑着,庄琅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推开了门,往屋外走去。
庄琅茫然地走着,却不知道要往什么方向。
秦殊渥确实走了,在这件事上映乐并没有瞒她。
在和秦殊渥相处时,她没有一刻压抑自己的心情,欢喜如是,酸涩如是,此刻落寞亦如是。
庄琅的脚步没有停下,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海棠苑。
大多数盛开的海棠几近荒芜,剩下零星几点悬挂在残枝上,却也是临近凋零枯萎,水池面上铺满了掉落的海棠花瓣,倒有几分凄美。
这里的景象一如花灯会过后的明月湖畔,生机过后,唯有苍寂。
过去的年岁总是回不来的……
细雨纷纷,犹带寒气,庄琅只觉孤寂。
忽然响起一阵略大的噪声,在这寂静的海棠苑犹是。
庄琅恹恹抬头一看,然后暮然一惊。
眼前的少年黑发和雨水缠在了一起,青色的广袖衣袍被雨水浸了个湿透,显出单薄的身形,脸色苍白,乌黑的大眼愈发显得亮。
却是翻墙而进的秦殊渥。
庄琅一时不能语,良久才问,“不是走了么?你怎地从这里进来?”
秦殊渥道:“从这里较好翻墙。”
庄琅默了。
秦殊渥垂头,却是异常柔顺:“我昨日等了你良久,你…为何不来?”
庄琅惊讶:“昨日?我并不知晓。”
秦殊渥抬头,怔怔道:“我写了信与你,原来你那丫鬟并没拿给你,倒是我大意了。”秦殊渥忽然朝庄琅一笑,“幸好,我还是来了。”
“我走之前,有些话必须对你说。”
庄琅身子一顿,朝他微笑,“我送你如何?”
“不要,小姐!”
庄琅身后传来映乐的喊声。
“什么不要?我不过送送人而已。映乐,你未免太大惊小怪了点。”庄琅有些好笑地看着映乐。
映乐眼里蓄着泪水,唇瓣已被她被咬得红艳,不再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庄琅。
秦殊渥没理会映乐,径自牵着庄琅的手往外走去。
雨仍是细密,不久也打湿了庄琅。
“庄琅,我很喜欢你,喜欢了七年……大概也称得上是爱了吧。”
听着这句话,庄琅诧异得瞪大了眼,讷讷道:“七年前,你才不过七岁。”
秦殊渥笑了一下,“你或许不信,可这一次来锦州,却是为你。若是堂哥没有孙怡萱,他或许会娶你,我就不会来锦州,也不会对你说这些话。”
“堂哥的事是我说的,赵予笙的提亲也是我阻的,我没想瞒过你。”
庄琅吃惊,却并没答话。
二人走至一棵大槐树下,那里停着秦殊渥的马。
庄琅疑惑,“你没跟秦钰一起?”
秦殊渥看向庄琅,眉眼柔和,“是啊。”
“庄琅,等我可好?”
庄琅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等了七年,换来了秦钰的退婚。即便我不喜欢秦钰。可一个女子七年的光阴,宝贵非常,我不再是那些年轻的姑娘,我已…二十了……”
“你是宰相的独子,不可能娶一个比你大六岁的妻子,更何况我和秦钰还有过婚约。”
“秦殊渥,我喜欢你。但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平淡稳定的一生更比情爱来得重要。我们既不可能,我也不会再对你抱任何幻想。”
“我不愿骗你,若有合适的人选,我会考虑嫁人。”
秦殊渥敛去了笑意,乌黑的眼眸望着庄琅,过了一会儿又灿然一笑,“你不信我?”
“即便你不信我,我也还是要证明与你看。”
“哪怕是你嫁了人……”
耳边的话依旧清晰回荡,庄琅久久不能移开脚步。
穿着青衣广袖的少年骑马远去,夕阳竟为他放了光彩。
雨歇了。
天边的彩霞晕染着浅紫的瑰丽,马蹄下黄沙翻腾,少年英姿,竟是格外悲壮秀美。少年的一生绚丽不过刚刚开始。
庄琅站了良久,终是闭了闭眼,眼泪随即滑落。
秦殊渥,我却是再也等不了一个七年了……
转过身,却是映乐和柳氏。
庄琅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还真是怕她和秦殊渥私奔么?
可笑之极,他们的相恋,不过是一个海棠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