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月落》十方未名

4、第四日

　　第四日共饮

　　“卓兄这么晚还在忙，怎么都不知道休息？”
　　卓不归坐在床头看书的时候，杨意又出现了。卓不归还在为杨意的无故消失不悦，抬头看去，那人却是老神在在地坐在窗户上，广袖散发，十分恣意潇洒。
　　卓不归“啪”地把书扔在桌上：“杨意，你很喜欢晚上私闯民宅，还是堂堂武林盟主有偷窥他人的癖好？”
　　杨意闻言道：“卓兄，我明明有说话，可不是偷窥。我与卓兄不是挚友，也算故交，卓兄不曾吩咐过我不能随意走动，自然是哪里都能去了。再者——”杨意冲着卓不归笑了，“我不喜欢私闯民宅，最多喜欢私闯卓兄的房间罢了。”
　　卓不归冷哂：“杨盟主还知道你我交情没那么深，那就该知道非礼勿入。”
　　杨意抱歉地笑了下道：“是我失礼了，望卓兄不要见怪，我这就离开。”说着跳下窗台朝门外走。
　　卓不归冷着脸，闭唇不语。
　　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杨意不是这个样子的。杨意对着别人温文有礼，对着自己的时候就是个无赖。杨意最喜欢跟自己唱反调，让他往东，他能说出一百个理由非要往西，仿佛不捉弄自己人生就没了乐趣。
　　这个跟自己说两句话就要走的杨意是谁假扮的？卓不归看着杨意的目光多了几分阴冷。
　　“杨意，你什么时候回去？”没等杨意走出房门，卓不归开口问他。
　　杨意笑道：“卓兄，我刚来你就赶我走，是怕六阳宫有什么秘密让我知道了？”
　　“六阳宫的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你过问。”卓不归冷声道，看着杨意的眼神有了敌意。
　　卓不归觉得这个人不像杨意，可每当怀疑的时候他又像了杨意。如此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在跟前，卓不归感觉很不舒服。
　　杨意却不计较，只是道：“卓兄早些歇息吧。”说完继续往外走。
　　“杨盟主近日轻功精进了，短短三日便能来回武林盟和六阳宫，当真是日行千里。只是近来江湖无大事，杨盟主不必亲自来六阳宫监视，既然已经回了武林盟，又何必再掉头，误了养家糊口的差事。”
　　杨意哈哈一笑道：“卓兄如此为我考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卓兄误会了，此番我来六阳宫做客，真的没有半点其他意思。这几日也是看卓兄事务繁忙不敢打扰，才离开六阳宫不远去走了走。这不念着此行还未能与卓兄宾主尽欢，就赶着回来了。”杨意诚意满满地说着，站的地方刚好落下片灯柱的影子，让卓不归看不清他真的神情。
　　“杨盟主说的可是实话？”卓不归问，直直地看着杨意。
　　有生之年，你占尽亲缘我孑然一身。若你肯再邀我一次，我应你挚交相亲，此生不移。
　　“对卓兄，杨某从无戏言。还请卓兄让诸位姐姐备足美酒，今夜月色正好，杨某定要与你拼个一醉方休。”
　　卓不归挑眉笑了：“杨盟主用起别人的东西总是大方。”也不吩咐下人，自己从柜中取出两只酒坛，抬手扔给杨意一只。
　　杨意将酒坛扣在手中，笑得越发放肆：“我一直以为若是卓宫主喝酒，必然要看个风和日丽的时候，起出百年佳酿，往雅致的楼台水榭而去，用精挑细选的青瓷玉杯，身侧有红袖添酒，再来琴瑟助兴，凭栏临风，风雅到至极。没想到——”杨意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卓不归轻轻哼了一声：“杨盟主表面说着风雅，怕是咽下了‘附庸’二字。卓某一介江湖草莽，从来只会做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不敢与世家子弟攀比。若是杨盟主不愿，好走不送。”说罢把酒坛扣在桌上，大袖一拂，背过身去。
　　卓不归听到身后杨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扣着酒坛的手指微微锁紧，卓不归垂眼看着封泥神色晦暗。
　　“卓兄不随我来？”卓不归听到衣袂翻飞的声音，杨意已携着酒坛飞身而去。
　　卓不归无声笑了，收敛好神色，这才转身慢慢步出房间。
　　卓不归看到杨意就坐在对面的房顶上，月色暗淡，让杨意的身影也显得有些飘渺。
　　“卓兄。”杨意唤了声，向卓不归举起酒坛。
　　卓不归振衣跃上屋顶，落在杨意身旁。低头看杨意枕着自己手臂闲适地躺着，便在他身边坐下。
　　“卓兄觉得今夜月色如何？”杨意一面问道，一面揭开封泥。酒香立时四溢开来，熏得夜都要醉了。杨意凑近闻了一闻，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看杨意十分满意的模样，卓不归微微一笑。也拍开封泥，就着酒坛喝了一口。
　　美酒入喉，醇香醉人，卓不归微微闭了闭眼睛。
　　“月色不错。”卓不归道，抬头看向薄云中隐约的半圆，“酒也不错。”人也很好，不过卓不归没有说出口。
　　杨意有些吃惊地转头看着卓不归，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卓不归朝他举了举酒坛，杨意愣了愣，转回头也望着天空，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卓兄，请！”杨意拎起酒坛举向夜空。
　　卓不归点头，仰脖与他一同豪饮。
　　原来，和他共醉是这个样子的。轻松，闲适，有点……愉悦。卓不归昏昏欲睡之时不由得这般想。
　　如果杨意不跟自己谈武林盟，自己也不跟他计较六阳宫，两人就一起喝酒看花，赏月论剑，似乎也是美事？
　　然而，卓不归醒来的时候，杨意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