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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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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到重阳节,我不得不提起我自己。
我姓朱名愉,名字是我娘起的,大意是让我做一头愉快的猪。可这多么充满正能量的名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会呼吸的愤怒。
遍插朱愉少一人。
插朱愉的就差你了,兄弟,快上啊!
……
现在的孩子大多都早熟,比如说我,刚认字那会儿就边开大边看我妈放在洗衣机上的《家庭》和《知音》了。记得小学三四年级那阵,学校开了信息课,老师又不讲东西,同学们就随意上网。网络文化差不多就是那时候深入人心的。刚开始是贴吧,后来是空间,然后是小说,再然后就是爱情动作片。而且那个时候大家又不懂性别尊重,天天把敏感词汇挂在嘴边,当做噱头乱开玩笑。
我就是那个时候的某一天,立志十八岁成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掉。
改成什么呢?那个时候我特喜欢跟着我妈看中央八台的《人鱼小姐》,而且特喜欢女主的名字,感觉全世界最好听最有气质的字都在她的名字里。
我说我要改成朱雅丽英。
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上了初中情况略有好转,倒不是因为说我的人少了,而是我脸皮厚了。
可是高中,人家的目标是抓紧十八岁前的时光好好当一回少女,怎么能让宵小之辈搅了局呢?
于是在山下,我暗示戚紫微,这样吧,我们搞比赛。
意思就是大家都爬快点儿,脑子少转植物少看没谱的诗少念。
戚紫微说我去和班委商量商量。
过了一会儿戚紫微回来了,说,这样不太好吧,大家是出来散心的。而且班副说到了目的地还有活动。
班副有活动……
我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果然,等大家哼哧哼哧爬到目的地,夏梓同把大家召集起来,说,今天是重阳节,古诗云,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这山里的茱萸也不少,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找找。
末了又补了句,茱萸嘛,也不是珍惜物种,大家找到了可以拔几棵,随便玩玩,随便插插。
说完他叫住正打算溜走的我,说,诶,朱愉,你干什么去?等会儿大家找不到你怎么办。快过来和大家一起玩。
……
有那么一刻,我特别想冲上去抱住夏梓同。
然后和他一起跳下山。
有同学很快就领悟到了此朱愉和彼茱萸的关系,贼笑道,班副,你插不插?
我想好了,只要他一点头,我就立刻和他同归于尽,说到做到。
然而,夏梓同只是看了我一眼,对那个同学温和地笑了笑,说,不急。
……
我现在想自己死。
因为我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2.
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记得不太清了,直到躺在床上,霸占着我脑海的依旧是夏梓同笑着说不急的模样。
晚上没有梦到他,可早晨一睁开眼,他又铺天盖地地来了。
我赖在床上,仔细剖析自己的想法,仔细琢磨和他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只觉得越想越乱,想着想着一个上午就溜走了。
这个人好像是个无形的漩涡,一声招呼不打,便私自卷走我的思虑和时间。
没吃过猪肉也尝过猪油。我很清楚我这是怎么了。
3.
接下来的一周依旧很忙,一半时间活在班级活动里,一半时间活在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身上。
虽然这周我和他的交流在我的刻意回避之下更少了,可是在暗恋里,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幻想。
夏梓同背对着我听课,我好奇他是不是在想我听懂了没。夏梓同写作业,我好奇他是不是在想我会不会写。夏梓同转过来问我借笔芯,我居然觉得很荣幸,一边荣幸一边窃喜,他没有问任何人借却单单问我借,足以说明我的不同。夏梓同下课去小卖部,他谁都没问,却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我要喝奶茶。
他点头,说,好,你自己买去。
可就连这样我都不会生气,仍欣喜于他谁都不损却独损我一个。
我想,他对我那么特别,肯定也是喜欢我的。
我开始关注夏梓同的空间状态,可他却什么原创都不发,只是偶尔转个日志。
周末我打开电脑,看见他转了一篇日志,标题是:我爱的女人是蘑菇头。
周日晚自习,夏梓同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家着火了?
……
我说,头发太长,坠得头皮疼,剪了。
他很严肃地坐下,表情复杂地问我,你不心疼?
他这是什么表情?
可惜?无语?还是嫌弃?
我莫名就失了情绪,一脸不耐烦地回他,不就一堆蛋白质么,有什么可心疼的。
他点头,嗯,也对,然后抢走我手里的零食,说,不就一堆有机物么,有什么可吃的。
……
自古失零食者失心疯。
我腾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我的零食,一脸凶煞地对夏梓同喊道,嗯?我头发没了干你何事?我吃有机物干你何事?你还我零食,你还我零食!
结果夏梓同难得幼稚一回,居然跟我玩上了这种我占绝对优势的力量游戏,趴在桌子上把零食藏在了抽屉里,我二话不说就去抓,等我抓到了,心满意足了,才意识到现在的局势。
此刻的我,基本等同于从背后抱着夏梓同,而他为了挟持我,右胳膊夹着我的脑袋。
我一僵,他也一僵,然后两人唰地分开。
周围有同学开始起哄,可我们就像没听到一样,他转过去整理书本,我低着头边啃零食边写作业。
可写的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脑袋里一团乱麻。
4.
虽然我本人没什么表演天分,但是很听话,步步按着老师的安排走,等到上台前最后一次彩排时,我成了组里唯一一个没被他骂的人。
演罗切斯特的同学最惨,直接被老师换掉了。
被换上来的同学叫做夏梓同……
因为夏梓同刚才一直在看彩排,老师只给了他一份台词,让他赶紧背,等会儿直接上。
自从周日晚自习上的事以后,我和他基本没什么沟通。然而现在,我要站在他面前,和他演情人。
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夏梓同望着我的眼睛,拉着我的手对我用英语说,我现在多么依赖你。该怎么办?你知道么?有个年青人,他从小就被宠爱坏了,他犯下个极大的错误,唯一的逃避是逍遥在外,寻欢做乐。后来他遇见个女人,一个二十年里他从没见过的高尚女人,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机会,可是现实阻碍了他,那个女人能无视这些吗?
按照我的台词,我应该点头,然后说让我留下吧,因为我也爱你。
于是我回过头看他,说。
说不出来……
我只要看着他我就说不出来。
那种心里深藏的想法因为现实需要而被当做戏言表达出来的感觉,太让我窘迫,太让我难堪。
也太让我心酸。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就那样站在舞台上,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紧紧握了握我的手,扳住我的肩,重复着问我道,你告诉我,你觉得,那个女人能无视这些吗?
夏梓同在救场。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应该配合他,应该背出台词。
可我就是说不出来。
夏梓同深深地看着我,半晌后,说,好吧,我知道了。可我还是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我是爱你的。你……你可以嫁给我吗?
这完全是他现场直翻,自由发挥,他已经尽全力救场了。
这一刻我的大脑百年不遇地按逻辑运转起来,我告诉你自己,我心里是喜欢他的,所以按照个人的原则,我没办法把它当戏言说出,而又因为我是喜欢他的,我不能把戏演砸让他失望。比起自己小小的不堪和让他失望,我自然选择前者。
我终于说出这一幕里我的第一句话,我问,真的?
他诚恳地点头。
我也临时调整了台词,由于英语很烂可脸皮很厚,我佯装犹豫,所以说得比较慢也没引起观众质疑。
下了台,老师先是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就开始表扬夏梓同灵机应变,幸亏有他。班长戚紫微也在后台,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和夏梓同还有其他同学说话。
我没听仔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离开礼堂,我一个人走回教室,在教室里看直播的同学都不知情,有的还夸我们演得真,有的直接就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
我笑笑,开始收拾书包。桌子上放着周三的数学测试卷,我九十五。
向前面一望,夏梓同一百四。
我笑得更灿烂了,提起行李箱回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夏梓同太优秀,他有优异的成绩,有变通的能力,有和完美有关的一切,而我是一个站在台上都能因为情绪波动而说不出话来的普通人。
我头还在土里,心却比天高。
谁都有喜欢错人的时候,但只要我还没说,一切都来得及。暗恋嘛,自导自演一场戏,为谁辛苦为谁甜。就好像我剪掉的头发,细密的心思,和在幻想中流走的时间。
暗恋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事情。
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孤独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