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拾朝花》一叶安生

28、番外—关晓晓篇

　　忘记是在哪里看到过的事例，说人类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别人身上的目光要多出一千倍。
　　在一张写满名字的宣纸上，最先被注意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在看自己之前的毕业照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一个人，是自己；与别人交谈时，说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我”。
　　也许，会有那样的一个瞬间，我们会突破自己，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去寻求一种不一样的体验，或是刺激。但当这种冲击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的时候，我们会下意识的寻找回自己之前的生活模式，走回之前的那条道路。
　　好好的经营一段感情，对唐俊来说，大概就是给他带来新鲜感的冲击力。所以，唐俊，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唐俊。
　　他们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一个女人。晓晓没有听唐俊的解释，单方面的坚持终止了这段感情。
　　唐俊没有再联系她，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拽住她，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吧。可当时的她却连听的欲望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跟着石洋走了。
　　会后悔吗？也许当时听他解释清楚，你们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
　　想着成雅当天问她的这句话，晓晓笑了。她当时很坚定地回答：“不后悔。”
　　她还记得杨清之前说过的话——他们两个不像是情侣。
　　确实是不像，更多的时候，像是两个寂寞的人，搭伙在一起，共同度过这无聊而漫长的生活。之前的唐俊，是有跟她谈恋爱的心，她能感觉的出来。唐俊是个很好的情人，这不可否认，可是他不会谈恋爱。他过分迷恋那种被人追逐、随时更换对象的自重感，而忘却了感情最初的那份纯真和美好。
　　晓晓跟成雅抱着英语书从食堂出来，准备到图书馆找找看还有没有能坐的地方。期末考试快到了，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所以她们从1楼走到5楼，就没看见一个空座。
　　看着乌压压的人头，成雅不免有些心情不好的小声抱怨道：“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挂科丢人了。”
　　晓晓看着成雅笑了笑，心想：任何事情，成雅总是不会往不好的地方去想。譬如挂科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挂科，就意味着以后不管是出国，还是留校，或者还有其他很多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机会，将再不会降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对她来说，就只有丢人这么简单。哪怕是最直接的得不到奖学金这一条，都被她直接忽视。
　　之前还跟唐俊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有一次说起那场由一个女人引发起的战争。杨清当时特别小女人的说：“一个女人，就让这场战争打了十年，真奢侈。”
　　而她当时则是觉得，这并不是海伦的错。她原本便是别人的妻子，帕里斯将她抢走，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一场十年的特洛伊战争和迈锡尼的屠城，并不足以抵消抢走别人妻子所造成的侮辱。所以他们最终也没有在一起，也确实不应在一起。那两个人犯了罪，应该像乌拉诺斯被关入地狱一样的罪。
　　这就是她一直看《萌芽》的原因。那里面讲的，都是最单纯的故事。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忘记很多年前那个还单纯的自己。她清楚，她的思想与别人不一样。如果忘记当初的那个自己，她就不再是现在这个会跟人开玩笑的关晓晓。而是一个沉寂在抱怨和怨恨中的灰色人种。
　　她从不会主动地跟唐俊提起她的想法，不是觉得在一起的两个人心有灵犀，即便是不说对方也会猜到。她从来都不信这种说法，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即便是再了解，也会有出现误差的那一天。她不告诉唐俊，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太过特立独行，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尽量不在别人面前说一些太令人无法理解的话，一直都是，不单单只是对唐俊。
　　大概，这才是他们再次分手的原因吧。话都说不多。
　　“成雅，晓晓，这边。”
　　是张伟在喊她们。不意外的，也看到了那个半个多月都未见的人。
　　韩堂有了新的女朋友，是他的学妹。跟唐俊还没分手的时候，晓晓曾经跟那个小学妹接触过。直白点说，她觉得，那是个很小心眼的姑娘，爱吃醋，爱胡思乱想，爱无理取闹。可是很适合韩堂。
　　因为有成雅在身边，跟晓晓最熟悉的韩堂也识趣的没有说话。而张伟，之前因为她帮他从家里捎了一本书来，唐俊为此吃过醋。再加上他跟杨清分手之后，他们俩更是没什么可聊的话题，所以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过话了。其他人，那更是不熟。一时之间，他们这里围绕起一股叫做“尴尬”的气氛。
　　最后还是成雅挺不住，先打破了寂寞：“把我们叫过来，什么也不说，123木头人？”
　　晓晓无奈的低下头，跟唐俊分手之后，她没想到跟这群人会再有什么联系。张伟喊她跟成雅，应该就是看见熟人之后想打声招呼，在她的印象里，他跟成雅关系还是不错的。可能他没想到，她们俩真的走了过来。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张伟的招呼：“我们俩先回去了。”
　　“挤挤一块坐吧，没别的位置了。”唐俊忽然开口。
　　他们占的不是单独的座位，是两张长凳，分别在桌子的两边，挤挤，确实能一块坐。
　　晓晓看着唐俊想了想，应道：“好啊。”
　　她拉着成雅坐在韩堂旁边，把张伟挤到了唐俊的那边。没有别的地方，回宿舍还要听对面的在那儿抱着手机鬼哭狼嚎，还不如在这专心背单词。
　　成雅大概是没想到晓晓意外做出了这个举动，瞪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天，在纸上写了一句：你疯了？
　　晓晓看了之后，回道：你想回去听对面宿舍的那个唱死了都要爱？
　　成雅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她接着写道：那就呆在这儿吧。
　　不是疯了，也不是冷血到什么都不在乎。她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凭什么你唐俊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你唐俊说分手就分手。我就得躲着你，给你让路啊。
　　他们一行8个人，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能相处的不能相处的，就那么面对面的各自坐着，也许还会心怀鬼胎。
　　快12点的时候，张伟先说：“该吃午饭了，一起吧。”
　　他们几个是一起来的，这话自然是对晓晓跟成雅说的。
　　“不了，我们俩早晨吃的晚。”成雅回道。
　　少了必须拽上她们的任何理由，张伟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径直离开，走了出去。只唐俊，在临走之前，盯着晓晓看了半天。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你到底想什么呢？”看到他们离开，成雅立刻按耐不住的问道。
　　“你觉得，唐俊这么对我，我是不是很可怜？”
　　“你自己找的。”
　　晓晓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我只问你是不是。”
　　成雅想想，勉强点了点头。
　　晓晓满意地笑了，回道：“既然可怜，那当然是得让他重新回来追我了。”
　　成雅立刻把自己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然后嗤笑了一声。除去意料之中的那层意思，好像是在说：果然是还没被虐够啊。
　　G大在期末考试前的半个月就会停课，把这半个月完全留给学生自己去复习。所以一连一个礼拜，晓晓跟成雅都是早晨起来，吃过饭就去图书馆。只因为——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栋楼里那么多的女人。
　　不意外的，她们每次都会碰巧遇到唐俊。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可若是次次都碰到，这只能说，是两个人刻意而为之。
　　一踏上二路的楼梯，就看见唐俊只身坐在两排书架中间的那个位置，旁边还有用书本占的两个空位。
　　成雅拉住关晓晓，小声嘀咕道：“你们俩多大了，有意思吗？向左走向右走啊。”
　　晓晓笑了笑，说道：“乐在其中，冷暖自知。”
　　成雅嗤笑一声：“幼稚。”
　　“张伟说，唐俊身边，最近没有别的女人。”
　　成雅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唐俊之前，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的。”
　　每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爱情，都会变成一个预谋师。此时她们的智商，与先天性是无任何关系的。
　　走到唐俊占好的位置上，她们两个谁也没有客气的直接坐下。
　　“早啊。”唐俊笑着说道。
　　晓晓头也没抬，直接回道：“你更早。”
　　他们三个人看的是同一本书。就是继思修和毛概之后的大学生公共课程——马克思主义。教授在休课之前提前透漏过考题的大概内容，所以并不用大海捞针的整本书乱找，只要把他之前着重提的着重背过就行了。
　　“你高中，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唐俊问道。
　　“理科。”
　　唐俊皱了皱眉眉头：“理科生怎么跑来学英语了。”
　　不用晓晓说话，成雅都听不下去了，故意讽刺的说道：“你连她为什么学英语都不知道，你们俩之前在一块都干嘛？”
　　唐俊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其实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要找个话题可以谈。以前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事情，跟谁都不会，所以也从来不觉得关晓晓费尽心思的找话跟他说，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一个人对你热情习惯了，突然之间冷淡起来，还真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就像是真的在为了考试而奋笔疾书一样。
　　“真是受不了这些背来背去的东西。”唐俊终于受不了的把书往桌子上一扔。
　　晓晓看着，笑了笑：“马克思真厉害，顶住压力建立了共产党不说，被学生骂了这么多年，还能依然坚守在岗位上。“
　　唐俊也笑了笑：“你还是那么多歪理。”
　　“这不叫歪理，你要是能被人供这么多年，你也厉害。”
　　唐俊愣了一下，立刻反驳道：“我就是不被供这么多年，也照样厉害。”
　　唐俊其实不只是个花花公子。他很优秀，凭着自己的本事考到G大最厉害的工程学院，本身在这个学校里就是一种象征。只是一般骄傲的人，都总是会让别人有一种把他从云端拽下来的冲动。
　　“你是指，哪方面的厉害？”晓晓意味深长的问道。
　　之前，她从来都不敢在他的面前这样放肆。她希望在唐俊那里，自己可以一直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很多话，都是她考量之后才敢说出口的。可是这份坚持，得来的是他们两个一次又一次的分手。她不想再有所隐瞒，她要把自己隐藏的表露的所有面貌，全部都摆放到唐俊的面前，用全部的自己，去把他拉回来。她知道，自己是值得喜欢的。
　　唐俊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用右手撑着下巴，不怀好意的问道：“就是你想的那种。想试试？”
　　晓晓叹了叹气，故作叹息的说：“我想。可是你不敢。”
　　唐俊笑着戳了一下晓晓的额头：“你还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同学。”
　　成雅终于听不下去这两人的对话，也把书往桌上一扔：“你们俩，够了吧。”
　　唐俊耸了耸肩，拿起之前被他仍在桌上的课本，继续看了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成雅说：“我要出去一下。你们一块解决午饭吧，两个成年人。”然后就提着包先走了。
　　“我不饿，先回宿舍了。”晓晓抢先在唐俊开口之前就先拒绝他，“再见，同学。”
　　留下唐俊自己，傻眼站在原地。
　　拒绝唐俊一块儿Go To Lunch的邀约，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头顶已经变红的果实，晓晓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唐俊的情景。那句“请问女澡堂在哪里”还像刚刚听到一样的浮现在她的耳边。他们，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为什么拒绝我？”
　　晓晓回头，看见是唐俊。
　　“为什么跟着我？”
　　“你不可能没看出我这几天是在干什么。照你的性子，要是真想跟我彻底断绝，那天根本就不会坐下来。”
　　晓晓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何必还拒绝我呢。咱们俩心照不宣，跟从前一样，如何？”
　　“提议不错。”晓晓配合着点了点头，却接着说道，“可是我不想心照不宣。”
　　唐俊冷笑了一下：“何必呢。你的种种表现都在说明，你根本不想跟我分手。”
　　“我是不想。”晓晓笑了，很开心的笑容，“可是我不想再被甩一次。再傻的人，也总会变聪明的。”
　　唐俊皱起了眉头：“那真的，不能算是我出轨。”
　　“谁也没说是你出轨。”唐俊刚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晓晓又说道，“你只是寂寞了。男人嘛，我懂，很正常。”
　　“他妈的，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晓晓瞬间把眼睛瞪到最大，抑制住自己想要大笑出声的冲动。她不是没听过唐俊说脏话，只是那都是他跟别人说的。还是第一次，他对她也能说出“他妈的”这种字眼。
　　唐俊觉得自己很失败，转身就想离开。
　　晓晓却突然走进了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进了一点，“想让我回来？”
　　唐俊挑挑眉，不置可否。
　　“等你确定不会再有第三个意外的时候，我就答应。”说完，便转身接着向宿舍楼走去。
　　唐俊皱着眉头在后面喊到：“至于吗？”
　　晓晓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唐俊又喊到：“那我以后可以约你吧。”
　　晓晓还是没应什么，却不再板着脸。
　　你倒是想不约我，我会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