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龙少阎

5、十里红妆

　　雪慢慢的下大起来，万芷柔焦急的等着肖石麟，在马车边上来回渡步。隐约小路上有一人缓缓走下，她连忙走近，看清来人尖叫道：“公子，你的发……”

　　肖石麟没有回答，只是抱着剑登上了马车，万芷柔紧跟着进去坐在了他身边。

　　“公子……”万芷柔担忧的看着肖石麟，此时的肖石麟披散着头发，原本长到后背长发，此时却变成了及耳的断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这把剑不是少主的佩剑吗？公子为何将它从衣冠冢中拿出？”

　　“我想与他一同进宫。”肖石麟边说着边从怀中拿出石棺取出的玉扣递给了万芷柔，“将发高束，待发及腰前都无需梳发髻，就这么束起让它垂着。”

　　万芷柔见到肖石麟手中的玉扣，急忙由坐姿改为了跪姿，双手接过那玉扣，开始为肖石麟束发。

　　这个玉扣名为麒麟扣，由是雕刻着麒麟纹路的玉环和玉簪组成。是玉贤郡主，前东海王妃的陪嫁之物。二十四年前在皇甫乐与肖夫人定下指腹婚约时，便将麒麟扣上的玉簪交予肖夫人作为定亲之物。肖石麟出生后，这发簪就插在发髻上从未摘下。而与玉簪配对的玉环，被皇甫乐用红绳穿着挂在颈间从未离身。直到十四年前那场战，这个玉环就和残破的铠甲一起送回来，被肖石麟放在石棺中。

　　发束很快就被梳好，万芷柔盯着肖石麟发束上的玉扣，眉头紧紧的皱着，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事。

　　肖石麟紧紧握着手中的宝剑，双眼透过马车的窗向外望着。就差去云峰寺和玉贤郡主辞行，然后就要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东海十二郡了。

　　云峰寺离皇甫乐的衣冠冢的位置很近，翻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转眼间便到了云峰寺外，肖石麟抱着剑下马车，此时已经是漫天大雪。

　　“芷柔，一起进去。王妃肯定也很想你了，以后你要同我进京，怕是没机会再和王妃见面了。”

　　“公子，你说什么？”万芷柔撑着伞跳下车，为肖石麟挡雪，“公子愿意带我进宫？”

　　“你从昨夜起心事重重，不就是为了这件事。何况我已接下这麒麟扣，你岂有不跟去之理。”肖石麟笑着解释着，从昨夜开始他就发现万芷柔总是一脸担忧的模样。想来是怕他进宫后不能再伺候在身边，无法完成少主的遗愿。还想再说什么时，却瞧见云峰寺院子中拴着一匹红枣马。

　　肖石麟脸色一变，抱着剑急忙的向着云峰寺玉贤郡主的禅房跑去。玉贤郡主自从前东海王战死后，伤心欲绝，便在云峰寺蓄发修行，独守夫君和长子的长明灯。每次肖石麟从皇甫乐的衣冠冢回来，都会顺道过来看望玉贤郡主。

　　万芷柔见肖石麟突然急奔，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急忙追上。还未到禅房就听到女人的尖叫声，而这个声音正是……

　　“欺人太甚！哪有让男人当皇后的道理？就算皇帝小子喜好男色，知道我家大公子不好女色，凭什么要我家大公子进宫？再说大公子早有婚约，一女还不嫁二夫呢！凭什么欺负我们肖家老实？郡主你倒是评评理啊？”

　　“二娘！”肖石麟进屋时就看到一妇人双手叉腰，一脸怒气的对着坐在房中，神情若定的另一个妇人叫喊着。而这个怒气冲冲的妇人，正是肖问水的亲娘，肖石麟的二娘——肖宁氏。

　　“咦？怎么听到大公子的声音了？”肖宁氏听到肖石麟的声音，一回头就瞧见肖石麟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连忙大笑着打招呼，“大公子怎么来了？外面的雪大吧？我同老爷耍性子，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问水那小子哪用得着披风斗篷，壮的跟头牛似的。你怎么听我闹着，就傻呵呵的把那么好的紫貂给他送去做什么呀？这以后进宫了，岂不是要被人欺负去了。”

　　‘啪！’

　　原本坐在房中神情若定的妇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放在边上的茶杯也因为起身的动作被翻到在地上。

　　“石麟，你的头发……麒麟扣……”

　　“头发怎么了？”肖宁氏疑惑的看着肖石麟，又转头看向一脸震惊的妇人，“郡主，怎么了？不对，大公子你的头发怎么不梳发髻了？这样也好，怎么说都被册封为后，这样束发比发髻好看许多。说不定小皇帝一见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哟！这个麒麟扣还是一对的好看，单单只是个玉簪终究是少了什么。这玉环尺寸可是按照当年郡主束发时做的，只可束发时才戴的住啊！”

　　肖宁氏念念叨叨的一段话，肖石麟只感到无奈。此时玉贤郡主已经到他身边，满脸忧伤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为何要如此？这么漂亮的头发。”说着玉贤郡主便低声梗咽，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道：“你要进宫了，可有准备带谁在身边？我给你写封信，你进宫后让人送给静和公主，我与她自小弄青梅，让她多照应你。”

　　突然肖宁氏插口说道：“让问水和大公子一起进京。问水功夫好，还能照顾大公子。”

　　“二娘，跃之与我进宫的话，家中事谁帮爹做呢？还是说二娘你想以后爹日日忙碌，夜不归府？”对于肖宁氏的建议，肖石麟只是无奈的笑着。扶着玉贤郡主坐下，对守在门外的万芷柔吩咐道：“芷柔，快去给王妃重新倒一杯茶。我也有些冷了，想要碗姜汤。顺便给二娘端些点心来，不然她停不下的嘴，怕会影响寺中姑子修行了。”

　　“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停不下的嘴？我可是为了大公子好！”肖宁氏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赌气一般的坐在了边上，“我说这圣旨只是要肖家长子进宫，按理说若不是大公子早产，这长子应该是问水，不如让问水去？”

　　听到早产二字，肖石麟不由得将目光移到别处。他因为早产天身体虚，而且也失去了亲生母亲，每每听到这件事，心里都不由得难过。

　　“宁氏！住口。”玉贤郡主轻吼了一声，示意肖宁氏住口，这个人一向是口没遮拦。有些担忧的开口对肖石麟说道：“你戴上这麒麟扣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当年之盟，十里红妆。这麒麟扣本就该是我之物，戴上也是应该的。”肖石麟微微一笑，抬手抚上头上的麒麟扣。

　　“石麟，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戴上它，你便是……”

　　“王妃。”肖石麟开口打断玉贤郡主的话，伸手握着玉贤郡主的手，“我竟然戴上它，我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竟已决定了，还请王妃您不要阻止。”

　　“若是乐儿在，他绝不会让你如此。”

　　“可他不在了。王妃你不恨吗？”

　　肖石麟盯着玉贤郡主，当年之战，皇甫修有恨，他肖石麟也有。只是恨的不同，藏得太深罢了。而失去丈夫和长子的玉贤郡主又怎么可能不恨？她的恨意绝对不少于自己和皇甫修。

　　“罪魁祸首已经问斩了，纵使我恨，又该恨谁？”玉贤郡主垂着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石麟，记住。你要做什么，从你戴上这个麒麟扣开始我便无法阻止。但是，若是修儿要你做些什么，无论何事决不可答应。明白吗？”

　　“王爷要我做的事，我无可拒绝，但我要做的事，也绝非他所想之事。”肖石麟起身，跪在玉贤郡主身前说道：“我要做的只是当年之盟，所以恳请王妃赠我十里红妆。”

　　玉贤郡主盯着跪在身前的肖石麟，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肖宁氏看着玉贤郡主。三人皆无开口，只是互相看着对方。最终肖宁氏先开口道：“十里红妆，大公子真糊涂，老爷不是已经在准备了？怎么让郡主送你呢？”

　　“是啊！找肖贵阳给你准备去。”玉贤郡主轻声的笑起来，抬手揉着眉头，有些难受的说道：“今日有些累了，石麟你也回去准备进宫的事。宁氏你留下陪我，晚些时候回去把我要给静和公主的信带回去。”

　　肖石麟垂着头，脸被挡在阴影之中看不出脸色，听到玉贤郡主的话，只能起身告退。待他走到门边，身后的玉贤郡主突然开口。

　　“我说过，从你戴上这麒麟扣开始，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这十里红妆二十四年前便是你的，你要如何使用，无需问我。记住我说过的话，修儿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了。”

　　“谢王妃。”

　　“还有……”又开口叫住要离开的肖石麟，“你的身子请好生照顾，慧静师傅留下的药只剩下三颗了，非到万不得已，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

　　“我只是自幼体虚，并不是什么大病。”肖石麟叹了口气，便离开了房间。一出门便看到万芷柔端着茶盘守在外面，伸手探了下她的脸颊已经冰冷，肖石麟连忙脱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外面冷，怎么也不知道进屋。”

　　万芷柔被肖石麟触碰过的脸已经通红，笑着说道：“因为有只猴子。”

　　玉贤郡主抿着嘴盯着紧闭的房门，身边的肖宁氏自顾自的笑着。

　　“十里红妆，郡主觉得大公子到底是为何？”

　　肖石麟口中的十里红妆并嫁娶的嫁妆，但也可说是一种特殊的嫁妆，属于皇家女子特有的一种。玉贤郡主是北海属国北海王之女，北海属国是大郯的附属小国，位于东海十二郡以北，与东海十二郡一起镇守大郯北面，对抗北部蛮族。而玉贤郡主是北海王唯一的女儿，她嫁入东海王府，北海王便为她准备丰富的嫁妆。而其中就有北海一支最精锐的军队——英飒营，这便是肖石麟口中的十里红妆。而调令英飒营的兵符便是玉贤郡主陪嫁的麒麟扣。

　　“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皇甫家好。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儿子，失去了她。绝不能再失去她的儿子。”

　　“那是自然，我觉得还是该让问水代他进宫比较好，大公子的身子就该好好的养着。你们皇甫家的事太乱了，呵呵。”

　　禅房中的女人，说着只有她们懂得禅语。踏风雪而归的贵公子，又将踏上新的风血路。

　　当年之盟，盟约为何？十里红妆，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