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龙少阎

2、定北封疆

　　“他们看上了东海肖家。”

　　皇甫修的声音很轻，很柔。偌大的院子中，不知是不是特意吩咐过，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显得格外的安静，所以肖石麟听的很清楚。

　　天子充实后宫，除了延绵子嗣更多是平衡朝廷各方势力。诸王看不上非本封地上的氏族这点，肖石麟可以理解，毕竟皇后之位只有一个，谁家封地上出了个皇后，这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不同。诸王肯定是谁也不肯让步，可是东海肖家。若没记错，这东海肖家只剩他们一家了，而且未婚配的也只有他兄弟二人了，再无适婚女子了。

　　“东海肖家？我家？”肖石麟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怕是今日真的是睡了太久了。

　　肖石麟的问题并未得到答案，他只看见皇甫修微笑的脸，也丝毫没有任何要回答他的意思。心里有些着急，伸手便推了推皇甫修的肩膀，催促道：“你倒是说啊？不是看上家姐了吧？”

　　皇甫修被推了也不恼，伸手就去抓肖石麟，把人往身边位置按。好在这木轮椅够大，肖石麟不老实的挣扎也活动的起来，可惜终究是底子不行，很快就被皇甫修老老实实的按着坐在了边上。

　　“就你那握笔久了都喘的身子，还跟我斗，老实坐着。”明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两个人，难得的几次见面都这么拘着，皇甫修心里早就憋着火了，现在这么一折腾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我……我只是体虚，何时……何时握笔都喘了？”肖石麟喘着气靠在轮椅上，满脸疑惑的瞪着皇甫修。芷柔自幼习武他斗不过，怎么连个坐在轮椅上的也比不过？他身子莫不是真的已经差到如柳絮之姿了？

　　“为了那权力，京城那些王爷也是费尽心思，惦记上了后位。可是……”

　　看着皇甫修卖着关子，一脸你想要知道就求我的表情，肖石麟只是回了个白眼，倒也知道皇甫修竟然开口那定是会说清，也多少明白为何执意等他来了。

　　“谁家当了这个皇后他们都不乐意，就想到我这个不参与的东海郡来了。我东海十二郡，氏族适婚女子也是不少，选了许多人选，朝堂上那几个王爷也是争了几日，说是京城三十里外都已有驻兵，可谓是兵临城下，一触即发。谁说的人选都被驳回，可偏偏奉常卓清雅举荐了你肖家，他们却答应了。你知为何？”

　　肖石麟没去想原因，他只是在想他肖家还有谁能嫁？这奉常卓清雅又是何等人物，竟能让那几个诸侯王爷统一他举荐的氏族，此人定不简单啊！

　　“想什么呢？”见肖石麟已经神游不知何处去，皇甫修抬手在他额上重重一弹指。

　　肖石麟按着脑门便把想法说出口来，“我家让谁嫁？”

　　问出这话后，肖石麟才有些反应，再看皇甫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多少猜出结果。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用眼神询问着皇甫修。手指被皇甫修握住，就看到那人贴身靠近，低语道：“还未定，只是说要肖家一男儿为后。”男儿二字说的及其重，包含了多少意义，一时半会儿肖石麟也无法领悟，只是皇甫修接下来的话让他吃惊。

　　“我希望你去。”

　　“我？可是我与……”

　　“你与跃之，为了东海郡，为了天下，一定要选个人的话，你说我会让谁去？”皇甫修反问着肖石麟，但却没打算要他回答，自己把答案说出，“你能做什么？守的了东海郡吗？一个皇后之位就能让诸王兵临城下，若是以后再有什么挑起战事，你能做什么？你连骑马都能险些丧命，若到时候兵戈四起，你不但辱没了东海肖家的威名，还只会是个累赘。”

　　皇甫修的话字字如刀，在肖石麟心口上的伤处来回剐着，每一下都痛到心底，句句是理无法反驳。其实就是让他自己选择，他也会选择自己去，而不是让自己弟弟去。

　　“可跃之不同，他守得住东海郡。而且他性子直率，宫中之地不适合他？”

　　被握住的手冰凉彻骨，肖石麟此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双唇已无血色，目光不由得落到皇甫修的腿上，刚要开口又被皇甫修打断。

　　“诸王之争，百姓涂炭，你既不能以武报国，为何不考虑以你的才学匡扶天子呢？既然诸王选了你肖家，定是你们不构成威胁，你若进宫辅佐天子，不是很好吗？”附耳又在肖石麟耳边说了许多。

　　“你……”肖石麟望着皇甫修的双眼，想从中寻找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找到，“这腿再也治不好了？”见皇甫修轻轻点头，苍凉道：“子麒定当肝脑涂地，报答王爷救命之恩。”

　　肖石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张木轮椅，他只知道往回走。郯国男风之事常见，可是这天家后位让个男子去担任那是多么荒唐的事，且后宫女眷之多，这流言蜚语会有多重，就单单子嗣之事……

　　子嗣！

　　肖石麟顿时明白诸王选中东海肖家的缘由，氏族单薄，最关键的是不会留下子嗣，届时天子有任何意外……后果不愿去想。虽是明白这层道理，可心里仍旧为皇甫修附耳说的话感到一片凄凉。

　　皇甫修五指紧紧抠着轮椅上的把手，双眼盯着肖石麟神不守舍的背影，感觉眼前的人随时随地都会倒下，让人不由得想要上前扶他一把。这时树上一大块积雪不堪负重的砸在了肖石麟的肩上，可是人却没有丝毫反应。皇甫修身子已经站起想要先前，可终究只是看着肖石麟离开的背影，缓缓的坐下。

　　那白裘披风落在脚边无人问津……

　　仍旧是那两府之间的长街，皑皑白雪映着肖石麟青白的脸色。突然一抹浓墨扑面而来，肖石麟只感到自己被一股温热包围住，接着整个人被打横抱起。仔细一看，来人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肖问水。

　　“跃之，放我下来。”挣扎的要从肖问水怀中下来，可对方终究是习武之人，两只手就跟东海里的蟹钳子一下，夹着就纹风不动。“肖问水！”

　　肖问水停下步子，瞪着肖石麟，喝道：“我不知道你和王爷是怎么了？每次三请六请的过去，失魂落魄的回来。若不是他站不起身子，我还当你次次都被他欺凌了呢。每次都这样，还不如不去！实在有要事就差人传话即可了。”

　　“你先放我下来，我身子弱，王爷同我说事，久了便乏了。”肖石麟的身子被小心的放下，才落地就感到脚下踩到什么，看清是肖问水的脚面，想要挪开，身子却被牢牢固定住。“让人踩着舒服啊？让我挪开。”

　　“不用！你也知道你身子弱，自己出来也不知道披一件斗篷。还有这紫貂披风怎么回事？我娘又去你哪儿闹了？甭理她！”

　　肖问水这么一说，肖石麟才想起那件白裘披风刚刚披在了皇甫修身上，回来时竟忘了，也没察觉到冷。感到头发被人轻轻的撩拨，抖下了许多白雪。

　　“地上雪冷，我背你回去。”

　　“我只是体虚，不是……”

　　“闭嘴！要么背，要么抱，你自己挑。”

　　看着肖问水眼中的嗔怪，肖石麟只能无奈的让他转身背自己，比起被像刚刚那样和女人一样被抱起，还是背着比较好。环抱着肖问水的脖子，透过他耳边看着他呼出的白气。肖石麟垂下眼眸，皇甫修的话犹在耳边。

　　回到府邸，肖石麟就让肖问水去请自己的父亲——肖贵阳，而自己支身来到肖家祠堂。

　　肖家祠堂位于肖家最东面，供奉着肖家列祖列宗。肖石麟踏进祠堂，从守夜的奴仆手中接过三炷香，叩拜进香后，端跪在祠堂正中。原本守夜的奴仆也知趣的退出祠堂，顺手带上了门。

　　祠堂上供奉的每一个牌位都记载着肖家每一位功臣的丰功伟绩，饱含着一颗颗忠肝义胆，写着肖家的威名与荣耀。很久很久以前，在肖石麟懂事开始就希望百年以后自己的牌位摆放在上，哪怕当年与那人之盟，也不曾想过生后离开肖家祠堂。而且希望每一个肖家子孙都可以从长辈口中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可是事与愿违，他是有机会摆放在上，可是却不会有任何军威故事。以前不会有，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说不好他连摆放在上的机会也将要失去。

　　门被从外推开，肖贵阳看到跪在正中的人，眉头不由的皱起，示意肖问水将人扶起。可肖石麟却拂开他肖问水的手，转身面向肖贵阳跪着。

　　“爹，孩儿不孝。”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肖贵阳身形魁梧，中气十足，哪怕是普通的话语都显得格外洪亮。再加上两鬓的胡子，每每说话的时候，都给人吹胡子瞪眼的感觉。

　　肖问水再想伸手去扶肖石麟，却又被挡开，索性也跟着跪在了边上。

　　“肖家历代武将，忠勇报国，都不曾辱没家风威名。孩儿自幼体弱，无法……”

　　“纵是如此大哥也是文蹈卓越，为军中将士筹谋划策。俗话说武可定国，文能安邦，大哥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问水，住口。你大哥说话的时候，何时轮到你插口。”肖贵阳看着跪在地上的肖石麟，手搭在他的肩上，知子莫若父，这个大儿子的性格像极亡妻，和全家人的性子都是相反的，温润如玉。而且有什么也从来不说藏在心里，今日这样定是有什么大事。“你的命是你娘用命换来的，虽不能策马沙场，可这东海定北军谁又看轻过你？你今日这样到底是为何？”

　　“恳请爹将孩儿逐出族谱，逐出家门。”

　　肖石麟的话一出，在场二人皆是吃惊。肖贵阳完全不知这是唱着哪一出，肖问水已经怒道：“你在说什么昏话！你从王爷那儿回来就这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天子选后，挑中我东海肖家，孩儿恳请入宫，侍奉君王。册封之日，便是与肖家断绝之时，从此荣辱皆与肖家无关。”

　　肖问水听得云里雾里的，这立后之事，这么多氏族女子不选，怎么选到他们家来，“天子选后，关我们什么事？新帝有龙阳之好？他不是才十三岁？毛都没齐娶什么皇后？”

　　“今日王爷派人叫你过去，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肖贵阳按在肖石麟肩上的手又重了几分，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王爷要你做什么？皇上立后怎么就看上我们肖家？你给我说清楚，如果说不清，今天就打断你的腿，算是还了王爷的恩惠！”

　　“父帅！就是打断大哥的腿，王爷的腿也好不了。”肖问水用身子挡在兄长与父亲之间，父亲军中习惯，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深怕肖石麟说不明白，真让人打断腿去，“大哥，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好说，王爷与你到底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皇上立后看中我们肖家，那也有我的一份。而且大哥你是男子，如何为后？”

　　肖石麟仍旧跪着，俯身叩头道：“这是我与王爷共同商议，为天下，为东海十二郡。皇上年幼，诸王狼子野心，朝堂中何人可辅佐天子？诸王为夺·权内乱四起，无视北蛮虎视眈眈，这边关要人镇守，这三万定北军就是大郯防线，这虎符兵权定是不能交给任何一个王爷。否则只会成为夺·权之物。可是爹你手握兵权，王爷们岂可放心？我若进宫，一为质子，二便是他们不希望皇上有子嗣。”

　　“他们不怕外戚干政？或是我们挟天子以令诸侯？”肖问水不以为然，太后都可垂帘听政，若是他大哥进宫，诸王就不怕吗？

　　“他们不怕！”肖贵阳盘腿坐在了地上，肖问水也许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先帝驾崩，皇上年幼，太后欲垂帘听政，却以后宫干政为由，诛三族，殉葬帝陵。若是他们肖家干政，诛连三族，兵权要交。若是不干政，外患无忧，正合诸王心意，安心夺·权。

　　“你进宫后是要做什么？非要逐出肖家不可？”

　　肖石麟没有起身，继续俯身在地，双眼盯着贴在地上的双手，“爹可还记得当年之盟？石麟早已不是肖家之人，如今决意进宫便是毁当年之盟，他年之后让孩儿如何面对他去？”

　　“你……”肖贵阳无奈的看着肖石麟，再看一旁的小儿子，此时已经一脸怒气瞪着大儿子一副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老爷……老爷……门外来了好多兵……把府邸团团围住了……说……说是奉旨来迎皇后的……”

　　肖石麟跪直身子，眉头紧锁，边上两人脸色也不好看。

　　“可看清举得是谁家幡旗？”

　　“回大公子，是清河……”

　　来迎亲的竟是清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