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默小传》流光无年

1、天街小雨润如酥

　　宫车辘辘。
　　有潮湿的水汽不住打在王府院落里的青石板上。
　　我倦然倚在车驾里，木质的车厢在这下雨天里，也冒着一股潮湿的气味，说不出是清新还是令人生厌。
　　我亦是明白的，今时今日能够走进这里，已是毕生之大幸。父亲寒窗苦读，却最终也没能考出个功名出来。若不是家里攒钱捐了个正八品的小官，我也不会在半月前参加选秀，然后被指到这雍王府做侍妾。
　　其实自从我进入这里之后，这似乎都不太重要了。因为，皇宫王府里的人，他们看的终究是你的实质，而不是百般用心于表面的装饰。
　　在他们眼中，我永远是破落家庭的农家女。
　　但是，所有的命数，掌握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哪怕是再破落的出身。
　　尽管没人嘱咐我，我也知道，我要改变的不只是自己的命数，还有全家的命数。
　　“小姐，下车吧。”音袖清脆的声音响起，说着便撑开了一把伞。
　　哪怕再仔细，下车的一瞬，也会有冰凉的雨丝飘到脸颊上。我仰起头:“今天的雨下得不大呢。”
　　音袖俏生生道:“春雨贵如油，哪怕再小，这田间地头人们也是喜欢的。”说完仿佛自悔失言，忙不迭地低下头去。我也不欲去责怪她，只微微笑着只作未闻。
　　搬进王府的第一个晚上，入睡前音袖便打了热水服侍我沐浴。音袖微笑道：“小姐看这屋子打理的可还好。”
　　我绞着一缕湿发：“还好，你亲自看人打扫的，自然是最称我心意的。”
　　音袖止不住的笑：“小姐能入了王府，奴婢是真心想不到，也是真心为小姐高兴。老爷和夫人自是不用说了，家里都指望着小姐能让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呢。”
　　我道：“这样的话，都说了多少回了，还一直重复着。”
　　音袖吐吐舌头：“奴婢不是高兴嘛。”
　　我闭上眼，渐渐让身体滑进温热的水中。忽而想起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
　　她是我小时候，邻家的小女儿。曾经的我，也曾与她一起度过了闺中的一些日子。但她的心思真真是与我不同呢。她曾说过一句：“姐姐，以后嫁人，必定要嫁个真心对你的人，别像我阿玛和额娘似的，一点也没意思。”
　　现在看来，真真是好笑极了
　　真心待你？且不说她，自己家里那样抬不起头来，嫁个真心的人就能高兴了么？自己的幸福，和一家人相比，怕是再微不足道了。若是嫁得好人家，父母家人却没有个好的前途，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还好，现在，一切都是按我想的发展。
　　我睁开眼，漫然无息松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起来 ，细密的雨水仍未停歇。梳妆打扮好了便忙让音袖陪我去了福晋的宫室。音袖笑道:“小姐打扮的也太平常了些，若是清雅出尘的打扮，福晋也会喜欢些。”
　　音袖早早就打听过了，福晋不喜欢狐媚的妖艳的女子，也难怪她会这样说了。
　　我轻嗤一声:“若是如此，福晋还以为我是刻意防着她呢。按照仪制来，怎么也挑不出错处的。”
　　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是如今德妃的侄女。而德妃早就属意她为正室福晋，也算是实至名归。乌拉那拉氏出身大族，听说这位福晋也是端庄高华，有着正室特有的气度。
　　而当我走进她的宫室时，这一点是真真得到了证实。
　　那样端庄而有条不紊的气度，仿佛是之前早早的就练习过的，流畅而毫无生疏。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正室所该说的，毫无差错。
　　而此时我才发现，和我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人。
　　吕盈风。
　　对她的到来，我在昨日丝毫不清楚。
　　我微微有些不满，但在福晋面前终究不敢表现出来。
　　这样大的事情，哪怕我初入这里，也该略知一二。即使昨日不知，今日在殿门外也该发现的，而我居然到了福晋跟前才发觉。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怨音袖的不周全还是怨自己。
　　我蓦然害怕起来，不知道吕盈风知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看她镇定的样子，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一般。她，会不会因为我的失礼而怨恨？
　　就这样不安着，直到从殿宇里面出来。
　　她爽利地一甩绢子：“没什么，反正咱们这些人，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些微末的礼数都不必挂在心上了。”她明快地一笑：“姐姐以后也不用拘泥于这些礼节了，姐姐不觉得累，我可是要脑仁疼了。”
　　我微微笑着，目送她回了她的住处。
　　这样的人，是藏不住心思的。如今看来，似乎也没必要不安了。
　　音袖忽然道：“小姐，咱们是回去，还是在府里面走走？”
　　我心里一动：“你昨日说的这府里的兰福晋，是……”
　　音袖会意：“那奴婢带小姐过去。”
　　天边小雨仍然下个不停。
　　正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哪怕我和从前的自己相比，没有出京城，但是这春好处，比以前要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