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有关的青春》阿波罗13号

13、第 13 章

　　12、
　　日子慢慢恢复平淡，群众议论的热情日益消退。我每天帮着范丽打水，她既不感谢，也不反对，渐渐习以为常。
　　虽然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的聊天，但她好歹开始有了笑脸，课本也愿意借给我看了。
　　另一个可喜的变化是：吴亮似乎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掉了。
　　好长时间没看到他和范丽有什么交流，我心里暗暗得意：嘿嘿，横刀夺爱行动已经从战略防御阶段进入战略僵持阶段，下一步就要吹起战略反攻的号角啦！
　　每次我得意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意外，这次也不例外。
　　就在我兴冲冲的筹备战略反攻时，一个特别狗血的剧情发生了：我高一时的同桌竟突然跳出来搅局，一下把我整个战略部署全部打乱了……
　　前文说过，我整个高二都在特座上度过。之前上高一的时候，我也曾有过一个同桌，不过后来调换座位，我们就再没有任何形式的交往，甚至连见面打招呼都没有。
　　事实上，我坐特座的日子里，几乎跟谁都不主动打招呼，因为一进门就是座位，一屁股坐下，前方只有黑板。
　　高一的同桌……太久远了，我都快想不起这个人了……
　　这姑娘姓张，我们称她为张姑娘。
　　张姑娘的最大特点就是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跟我这放浪不羁的性格恰好相反，她特别循规蹈矩，把校规校纪当做戒律一样遵行不悖。上课时说话聊天，在她看来简直大逆不道。
　　群众都知道，我是一个深度话痨患者。即使在特座上都憋不住，经常接老师下茬儿，或者自言自语。
　　当一个话痨面对一个闷声不吭的姑娘时，那场面可想而知。就像心理医生在治疗一个自闭症患者。我时不时蹦出一两句废话，让张姑娘觉得很厌恶，常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告诫我：“上课不准说话！”
　　可没过多久，她就被我带沟里了。我的话总能引起她的反应：时而乐呵呵的发笑，时而气鼓鼓的发怒，时而傻乎乎的发呆。
　　张姑娘的情绪变化无常，笑着笑着突然就会变脸。很多时候明明被逗的很开心，末了还要板着脸说一句：“你废话真多，无聊！”
　　废话也是话。话是开心锁，笑是同心圆。不说不笑不热闹。
　　经过漫长的谈话治疗（简称话疗），张姑娘的内向程度大为减轻，有时也会敞开心扉跟我聊天。慢慢的，我们从医患关系变成了朋友关系。
　　然后，在一个停电的夜晚，由于我一时手贱，我们又从朋友关系变成了无法定性的尴尬关系。
　　不知道是哪位爷说的：“亚洲的蝴蝶拍拍翅膀，可能会使美洲在几个月后出现一场龙卷风。”这种现象被称为“蝴蝶效应”。
　　那个停电的夜晚是在高一，影响却在高三才显现出来，这也是“蝴蝶效应”。
　　就让我们回到那个夜晚，把那破事掂出来聊聊。
　　话说高一的时候还没有晚自习，正常情况五点半就该放学了。但有的老师喜欢拖堂，拖到六七点钟也很常见。
　　冬天的傍晚，夜幕早早降临，窗外早就一片漆黑，夜空中繁星点点，发着微弱的光芒。
　　已到了吃饭的时辰。老师丝毫没有要结束的征兆，在台上起劲的讲解习题。下面的同学们一个个萎靡不振，耳朵里只听到自己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我无心听讲，不时看看手表，脑子里想着《映山红》的歌词：“夜半三更呦，盼天明；寒冬腊月呦，盼春风；若要盼得呦，红军来，岭上开满呦，映山红……”
　　朝也盼，晚也盼，总是盼不到下课。只有换一个愿望：要是突然停电就好了。
　　这种期盼或许在今天很不实际，一年四季也难得停电。但在那个年代，停电的几率高多了，随时有可能发生。
　　偶尔我也会心想事成，心里念叨着停电，头顶的日光灯竟真的开始闪烁！
　　本来萎靡的同学们精神一振，纷纷抬头仰望日光灯，大家都无比虔诚的祈祷：“主啊，赐予我一次停电吧！”
　　也许是众人的愿望感动了上苍，日光灯垂死挣扎了几下，终于被我们的念力逼的暗了下去，整个教学楼顿时一片黑暗。
　　顷刻间，呐喊声，欢呼声响彻校园。那万众欢腾的场面堪比后来的申奥成功。同学们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齐声欢呼道：“噢！停电喽！停电喽！”
　　教室里像炸了锅，一时噪音四起，乱作一团。拖堂的老师在台上纵声高呼：“都安静，安静！不许说话！”
　　这当口谁说话他根本看不见，哪还有人听他的？个别调皮的男生大声起哄，有的放声高歌，有的诗性大发。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黑暗里传来这样的歌声，喜悦之情无以言表。
　　一个雄浑的男中音朗诵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注定要用它寻找光明……”
　　远处有人应和道：“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它叫喊着：停电啦，停电啦！”
　　歌声还未停歇，诗朗诵此起彼伏，又一人充满激情的吟诵道：“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停电来得更猛烈些吧！”
　　老师几乎抓狂了，高声怒骂道：“闭嘴，都给我闭嘴！一会来电再收拾你们！马勒戈壁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刘真肥学的顾城。学高尔基的是谁？鲁可，是不是你？还有你，方枪枪！一会下课都到我办公室来！”
　　老师的耳朵真好使！
　　诗朗诵告一段落，嘈杂声变小了，电还是没来。老师嗓子都喊哑了：“都在座位上不要动，不要乱！安静的等着！马上就来电！”
　　我失去了起哄的勇气，在黑暗中坐着，极度无聊，突然心生一计，想到一个新鲜的玩法。
　　这个玩法很简单，也很无聊。
　　我先伸长手臂拍一下张姑娘的右肩，让她往右边看，然后趁其不备用两根手指她的左脸上轻轻一碰，同时嘴里配音，发出亲吻的声音：“啵儿——”
　　张姑娘很惊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捂着脸发呆。
　　我觉得真好玩，又来了一遍。
　　“这次应该能反应过来。”我心想。
　　预料到可能会挨打，我事先离开座位退后半米，作势欲逃。
　　无巧不巧，这时日光灯又开始闪烁。几秒钟后，教室里重又一片光明。我等待的挨打并没有发生，只见张姑娘趴在桌上，头埋在两臂中间，背脊轻轻耸动，竟然哭了。
　　“没想到，这么不经逗。”我心里微感内疚，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长出一口气，悻悻然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