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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石枫与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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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石枫与珉月
自从那日见过蓝衣男子后,紫胤回到了静合道观。
肃微道长听了紫胤的此番经历,也感觉甚是蹊跷,却也极可能是真的。
“不论如何,这豹妖之祸到底是彻底解决了。”肃微执起茶盅,喂喂晃了晃,斟了两杯茶。
“是啊。”
却说那日,当紫胤答应了那人前去白叶山救出红玉时,那人轻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真人必定不会置自己剑灵的安危于不顾的。”。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平举双手,一把闪着银光的短剑立时凭空在他手中浮现。
那英俊的魔轻呵一声,袍袖一挥一剑斩下。几道刺眼的紫光极迅速的接连闪过,那几只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豹妖霎时间魂飞魄散,连尸身也不曾剩下分毫。
“在下仰慕紫胤仙人高义,仙人既为除妖而来我又怎可令您空手而归?这个面子我还是应该给您的,算是补上我的见面之礼了。后会有期。”话音一落,不带紫胤发问,他便原地一个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看这个人的身份,肃微?”紫胤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杯,问道。
“他的那番话,合情合理,乍一听没有什么破绽。”肃微抿了口茶,垂眼看着杯中明晃晃的茶水,“退一步讲,就算这其中有什么诈,你难道就能放弃这条线索了吗?”
“不错,”紫胤言道,“红玉,是一定要救的。不论是真是假,我总要去试上一试。”
“需要我与你同去吗?想来那囚禁之地不会只有镜罔一个看守。”
“不了。之前你不是说你想收子晏那孩子为徒吗?现在妖孽之事已了,他师傅玄碣道长的仇也算报了,他应该愿意随你离去了。”紫胤将空茶杯放回桌上,撩袍站了起来,双手习惯性地负于身后,踱了两步,“你就留在这里助他料理这道观的事吧,也好能早日启程。”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你的伤势如何了?”
“早已无碍了。”
“那便好,”紫胤缓了口气,“我明日给天墉城去一封信,告知红玉之事。”
“嗯。若有需我相助之事,你只管言明便是。”肃微说,“另外,你说红玉的记忆遭人篡改,你可有想到应对之法?”
“方法自然是有的。只是——”紫胤停顿了一下,眉宇微锁,眼里划过一丝犹豫,“——过于凶险........”
“你不忍?”
“自是不忍。”
“可是若什么都不做,难道要让红玉今后都生活在谎言之中,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分辨不清吗?”肃微敛了面容,语气认真,“一个人长期生活在谎言之中,所以她会再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
短暂的沉默,肃微望着对方湛蓝色的背影。过了这么些年,他更加不太懂他这位老友了。
“我会想出更稳妥的办法的。”紫胤垂眸,闭了眼脸,终叹道。
有的事情,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更何况,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原本肃微是建议紫胤带上几个天墉城的道友一起去救红玉的。然而紫胤言道自己上次已经麻烦过了掌教真人,这次实在不愿意再让别人为此涉险了。
“你一人独往,就不怕这是个圈套?谁知道那人派了多少高手看守红玉,想来不是能易与的。”肃微道长仍是不放心。
“紫胤自认还有些道行,必不会轻易受制于人。而倘若这真是个圈套,吾便更不能让他人为吾所累,不是吗?”紫胤已然拿定了主意。
“你啊.......”
“话说回来,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打算何日带子晏启程?”
“我?不急。我们就先继续在这道观里住着,等你救出红玉,我们再离开。这里毕竟离天墉城山高水远,就算陵越他们御剑过来也是要费些时间的。我们住在这里,万一白叶山真有什么凶险我和子晏也好尽快赶过去相助。而且,”肃微低眉,嘴角轻勾,笑的柔软,“子晏那孩子也是知道感恩的。你为他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了仇,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原本他也想随你一同去白叶山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道行不够又怕会拖累你,所以他说无论如何也要确认恩人平安后才能随我离开。”
“这孩子,也是好一副侠义心肠,倒是有几分像陵越。”
“是啊,他也是要接任这道观的观主的。只是,以他目前的道行,难保一方平安。”
“所以,你要收他为徒,带他一起修行。”紫胤点了点头,了然似的看着肃微,雪色的瞳孔皎洁如月,“只怕到时,你会舍不得放他离去了吧?”
“这.........谁又能想这么远呢。”肃微凝了眉,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后辈们总是有自己的路要走的。舍与不舍,不该过分纠结的。”
“是啊,不该过分纠结的。”紫胤喃喃重复道。
“你,又想起屠苏了吧?”
紫胤眼神一凝,双肩微沉,似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肃微见他如此,便是了然,却也不说破,“那,这几日你好生准备吧,我和子晏静候佳音”。
西泉镇、白叶山。
一道瀑布自山顶垂泄而下,山崖间,红色的倩影煞是明艳。
双剑铮吟,罗裙翻飞。击水拍岸,迸涛飞溅。
红玉双手执剑,剑气纵横。一个旋身,足尖点上一处青石,轻起,于半空中挽出一个潇洒的剑花,双臂平展,又是一个侧翻,一剑拄地以剑身在石堤上打了几个旋儿,忽而提气,借着宝剑的弹力再次跃起。
再是飞身绕上岸边的一棵老树,莲步轻踏于枝干之上,一点即离,转身而下。
一招一式,霞光变幻。
一掠一仰,赤影翩然。
最后,当红玉的手臂顿住时,锋利的剑尖正稳稳的指向那不请自来之人。
镜罔微微眯了眼,似是毫不在意的垂眸瞟了下距自己咽喉不足一寸的剑锋,“几日不见,妹妹的剑法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红玉看着对面笑的邪气的镜罔,竟有种就这样一剑刺下去的冲动。
“我再如何,也不及那紫胤道士的超凡剑法,更比不得镜罔姐姐妙计连连。”红玉昂首一笑,眼底却是冷冷的嘲意。
“红玉这是说的哪里话,姐姐我真是越发的不明白了。”镜罔微微一笑,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拂上红玉剑身,轻易的将它移开了去,“我前些日子听闻妹妹答应了石枫的计划,甚是欣慰。但一想到以妹妹的刚烈个性,此番应允此计也必是忍了不小的委屈,是以今日特地来探望妹妹。怎么,红玉竟是这般不领情吗?”
红玉由着镜罔移开了自己的剑锋,就势双手一合,收起了双剑。“石枫大人的故事的确令人唏嘘,我闻之有感。自愿助他成全此事,何况这也是为了我自己的仇,何谈委屈?”
“你能这么想,自是最好不过了。”镜罔向前迈了两步,踱到了对方身边,“我原以为你是委屈了自己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我向来随性而活。”红玉抬手轻拭了一把额角的薄汗,寻了身旁一块平坦的石头,撩衣坐下,“却是有劳了镜罔姐姐专程来看我,真是费心了。左右我在这里也是一个人闲来无事,姐姐若不嫌弃可在此小住几日。”
“呵,不了。”镜罔也挨着她坐下,观着红玉的神色,苦笑着摇了摇头,伸出那只被废掉的焦黑的手晃了晃,“原本想着亲自陪你演这出戏,但这苦肉计若是把握不好,只怕是另一只手也要落得个如此下场了。”
“说来也是,那紫胤心智刚坚,法力更深不可测。你身体尚未复原,还是不要轻易涉险了。”
“如此,此事便更要仰仗红玉了。想来那人这几日也便该到了,妹妹须得多加小心,切勿乱了阵脚。”镜罔沉声说道,似是放心不下的拍了拍红玉的手,“我在魔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便多留。你好生保重。”
送走了镜罔,红玉独自回了暂居的石洞中,凝神静思。
烛火幽幽,铃声叮叮。
石枫走在自己府邸的回廊中。魔界,魔气缭绕,枯木陈灰。魔界大将石枫大人的府院内,也是整日里灰暗暗的,好似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
然而,少有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这片土地上,并不是这样子的。那个时候,这里的宅子还没有这么大,宅子的主人就是石枫。只不过,那时的他,还不是人们口中的石枫将军。
那是在很多年之前了,石枫,还是魔界的一个青年小魔。这片土地上,有几间不大却很精致的屋子。那个时候,这里住着的,除了石枫和几个仆从外,还有一个火一般的红衣女子。
石枫和珉月是在一次比武大会上结识的。石枫永远记得,本来胜卷在握的自己,却被对面那人的容颜晃花了眼。当时正是二人对招拆招的当口,那红衣女子的面纱却突的被自己的掌风扫了开去,露出了那绝佳的容颜。
石枫的心,当下便漏了一拍。一个不慎,被对方一脚踢在了肩头,倒飞出去十几米远。再站起来时,心里却不曾感觉到丝毫愤怒,只是痴痴地望着对面之人那带着几分得意的明媚笑容。
后来,他和珉月一起度过了几百个春夏秋冬。在那些岁月里,他们携手走过人间的无数个城镇,翻过了无数座山,踏过了无数条河。
他们甚至还收养了一只小豹子。那是石枫偶然间从猎户手中救下的一只小幼崽。小小的一只,毛绒绒的,看起来很是普通。珉月看了却十分喜欢,日日逗弄,后来还为它开了灵识,带它修养,助他修成人形。
再后来,小豹子有了自己的玩伴,便不再日日缠在他二人身边。再后来,小豹子被人抓了去,连同它的玩伴。
石枫和珉月寻到了那老道士,好言相劝让他交出小豹子。岂料那老道士言道修道之人捉妖驱鬼乃是天经地义。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以武相逼,那老道士实则法力平平,在石枫与珉月联手之下堪堪招架了几招便已不敌,畏惧之下只得将小豹子归还。
但见那平日里毛色润泽、毛质柔顺的小家伙,从道士的炉子里被缓缓拖出,此刻已是形销骨立、神采全无,哪里还像一个活物?分明是只剩了一层皮了。这样子,一身修为怕是已尽废。
珉月当下便红了眼,抬剑便要冲那道士刺过去。石枫下意识的伸手一拦,再看那那人已躲开了五丈远,双膝跪地抱拳讨饶,言道有灵丹可恢复这小豹子的元气,并要摆酒向二人赔罪。
未料,老道士借赔罪之机,在酒中下了剧毒,企图压制住石枫和珉月的法力。原来,他是见二人魔力浑厚,便想吸取他们的修为,融入自身,意图练就不老不死之身。
珉月心思缜密,佯装饮下了毒酒。可怜了石枫一如既往地直爽,不查之下身中剧毒,动弹不得。
但珉月岂是易于之辈?气极之下血洗道观,将那老道的弟子们屠了十之七八。最后,手中的短刀稳稳的架在了老道的脖颈之上。
如此,老道士的命悬在了珉月的刀尖上。而石枫,也被那人剩余的弟子们趁乱绑进了暗室,以作人质。
老道士自知难以活命,便抱了死了也要拉石枫垫背的念头,咬紧了牙拒不交出解药。珉月无奈,只得绑了他下山,寻到了他的家中,以他亲人的性命相要挟。
却说这边珉月押着老道离开了道观。另一边,石枫终是施法通知了他的部下。五六名部下赶来,顺利救出了他,并合力运功助他冲破了元神的桎梏。石枫堪堪恢复了些元气,留下部下们在此清理一片血腥的道观,自己则孤身前去寻珉月。
山下的小镇子里,某户院子内,老道士在其兄嫂的家里和珉月展开了殊死一搏。危急之时,老道士拿自己的亲大哥和亲大嫂做了人肉护盾,为自己挡下了杀招。大哥的独子,也就是老道士的侄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顿时目呲欲裂,提了刀就反手冲自己的叔叔砍了过来。老道士则早已杀红了眼,狠狠一掌拍在了侄子的肩头,登时令其血溅当场。这一幕,让饶是见惯了妖魔嗜血的珉月,也是心头一震。
然而,待石枫寻到了此处,珉月已经奄奄一息。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持剑而立的道长。蓝衣广袖,鹤发童颜,隐隐带有一股仙神之气。
那人面色冷峻,手里的青锋直指珉月,剑身上还沾染着珉月的血。
而此时,珉月惯用的一对短刀........一把已经被打落在地,另一把则断成两截.......余下的一半残刃还握在珉月手里。
石枫抱起已经气若游丝的珉月,输了些真气,便红着眼提枪冲那道长猛攻过去。
一杆银枪,他早已使得炉火纯青,此时又运起魔功心法,连法力带招式都是招招拼命的打法。却仍及不上那仙人的三尺长剑。
对方看起来并未尽全力,却在五十招之内破了他的护体罡气,将他击倒在地。
石枫栽倒在珉月旁边,一手尽力克制着不断呕出的鲜血,同时一双怒目狠狠瞪着那看上去依旧云淡风轻的仙人。
却见那人连袍角都未染上一丝血色。他白眉微锁.......目光在石枫和珉月身上来回扫了扫,便浅浅道出一句——
“今日乃是这魔物残害生灵,咎由自取。吾不杀无辜之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蓝白宽袖一甩,雪发微扬,一道银光闪过,这身影已消失在天际。
然后,又过了一个时辰,珉月......魂飞魄散。
府上的老魔兵和新来的魔讲着这些尘封的往事,话音刚落,只见主人绕着园中的回廊冲这边走了过来。
“大人。”流叶一抱拳,冲石枫微微一拜。
“嗯,准备的怎么样了?”石枫将折扇一收,问道。
“秉大人,一切按照计划行事,该准备的已全部就绪。”
“好,这是计划的第一步,一定要做的真。”
“是。”
“下去吧。”
石枫看着流叶带着下属离去,自己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扇杉木们前,推门而入。
“今日来得这样早,是有什么事要向本座呈秉吗?”石枫看着屋内斜靠在软榻上的女人,微微皱眉。
“怎么?大人不欢迎我?”镜罔坐直了身体,冲着石枫一抬手,似是在等其将她扶起。
“哼,你来便来了。但是擅自碰触本座之物,是不是有些枉顾礼数了呢?”石枫冷眼扫过她,却是一转身,背对而立。
“呵,我碰不得。”镜罔也不在意,兀自站起身,走向石枫,“却不知在石枫大人的心中,什么样的人有资格卧于此处呢?”
“这和你有关吗?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何事?”石枫面色一冷,退一步躲开了对方那只焦黑的废爪子。
“早听闻石枫大人向来洁身自好,原来是真的连一点玩笑也开不得。”镜罔掩唇一笑,颇有些戏谑的看着对面那俊美的男人。
“本座还有要事要办,你有事就直言,以后没事的话还请少往这里来。鄙府简陋,唯恐怠慢了贵客。”
“事情自然是有的。”
“说。”
镜罔见石枫始终一脸严肃,全然不给自己面子,也就收起了挑逗之语。
“我今日来,是与你商讨下一步的计划。”镜罔坐到了桌边的椅凳上,自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拆开来,“第一步已经万事俱备,只等着一个请君入瓮了。这后面的事,我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