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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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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转过一圈的张冰呆呆地看着郁波,无力回应任何反应。他在心里想,郁波的力气真大。妈妈说的真对,手大的男人能撑家。虽然自己想的太远,可也并非不是没有可能。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张冰早已忘记找出内鬼,整理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郁波盯着他,冰冷的眼神让张冰感到彻骨的寒冷,刚才的惊喜早已忘却。难道他还在对自己抱有怀疑心。
张冰不自觉地抓紧了土壤。
郁波余光撇到张冰的动作,没太多反应,一字一句地说:
“你在进入帐篷之前,跟刚来的那个新兵到底说了什么。”
张冰冷汗直冒,他早就忘了,大脑一片空白,眼角看到郁波的手捏成了拳头。哪一句说错了,恐怕那个强硬的武器就会招呼到自己身上。
心跳到嗓间时,张冰只能机械地摇摇头,然后补充道:“我,忘,了。”每一个字都像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张冰紧闭双眼,以为郁波要对他做些什么,但是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你闭上眼睛干嘛!”郁波皱起眉头,搞不懂眼前这个人的任何反应以及心理活动。
“我以为你会打我。”
郁波的浓眉皱成团毛线。张冰居然还有心思感叹,眉毛真的很浓,太漂亮,宽柳叶眉显得非常英气,而且不用休整长得非常整齐。
“我干嘛,要打你。”郁波说:“我只想瞧瞧你的反应而已。”
张冰瞪大眼睛。
郁波接着说:“你与我同一个帐篷,你到底做了什么,我肯定知道。帐篷隔音效果不好,你说的话全都不是秘密。”
张冰接着冷汗直冒,因为与吴绳舟的对话里,张冰似乎说了不少关于贾相梦的坏话。怪不得贾相梦对自己的态度更差。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贾相梦的。”张冰想多找些话题,即便他对“内鬼”早已没有兴趣。
“他刚才告诉我。”郁波之后简短说了两句,张冰立马明白其中的内容。
贾相梦想拉拢郁波,在逃跑中脱队。而且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跟的队伍比较庞大,以三人的力量根本没有胜算。
张冰由衷佩服贾相梦的坦白,可是这份坦白似乎是有限制的,并没有向张冰与黄振涛解释,甚至还演了一出戏,将责任推给自己。
可是为什么贾相梦这么刻薄的三角眼类型会对郁波这么好。张冰从一开始组队就觉得不明白,现在才想到:难不成贾相梦喜欢郁波。
那个该死的眼角眼居然还是自己的情敌。
张冰咬紧牙关,凶狠地看着睡着的贾相梦,对郁波说:“现在要不要弄掉他的军徽,这个败类就该咔嚓了。”
“等他醒了吧,我不喜欢碰别人。”郁波手插在口袋里,站起来。
“可是他已经败露了,他肯定会逃跑。对了他为什么不跑,你都没有叛逃。对了,你没有叛变吧。”张冰又出了一身冷汗。
郁波随意地扫视着说:“他在等我的回复。”
“那你的回复呢。”张冰咽了口水。
郁波没有说话,用脚尖踢土。
“我对这个活动没兴趣,可不喜欢被背叛。”
郁波的未说明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扎入张冰的胸口。正是这份强心带来了自信,带来了自恋,带来了更为强大的莫名其妙的推理:
他刚才说自己不喜欢碰别人。可是他碰了我,而且碰了好几次。他只告诉我一人真相,只能证明他非常信任我。而且他好几次帮我解围,这都是什么原因。
张冰心潮澎湃起来,感觉身体快随着蒸发的掉的冷汗飘起来。
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鉴于郁波刚才种种想保护自己却拉不下脸面的表现,张冰必须要好好戏弄他一下。
“你刚才问了我问题,现在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郁波缄默着。
张冰拍拍身旁的土地,见他久未行动,便起身拉他的袖口。一开始郁波的眉头又皱紧,却没有任何言语和行动上的抵抗。这让张冰更加喜悦。他一直坚信郁波是个贵族气息的人。不了解其家境背景,也可让他做出判断。郁波这个人可能表面冷漠,内心却有一颗火热的内心。而这样的人需要其他人强硬的帮助。
为了郁波的幸福,张冰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他止不住地想偷笑:贾相梦哪是他的对手。
妈妈说的真对,吃过的亏都会在其他地方补回来。
张冰抱紧双膝,侧着头问郁波:“我今年20,你呢?”
“18”郁波面无表情地说。
后悔药哪怕一直想卖,从没有卖的,即使忘掉去买后悔药这个念头也是好的。
张冰本想令自己小点,让郁波可以有意识地保护自己,没想到论岁数,自己还是个哥哥。
本来准备好的血型、星座都被打乱。
“你难道不担心贾相梦知道我们的谈话,也许他在装睡。”张冰感到不满,不知为何,也不想为何。
“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难道问他了。”张冰嫉妒郁波给予贾相梦的信任。
还好夜风有些冷,张冰很快便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心里很畸形。
“我刚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没有反应,睡得还挺死的。”郁波说。
张冰听到郁波的语气,又一次心情被充满氢气。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刚才郁波没必要解释那么多,越想越觉得郁波是在照顾自己的心情。
张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郁波起身想离开。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张冰哪能这么放纵郁波离开,可是自己的聊天水平实在过低,从前没能跟什么人交流是他无法避免的疏忽。
“知道。”郁波想了一会儿说:“你叫张斌?”
张冰哈口气于新手中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肯相信我,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张冰诚恳地说,虽然善于撒谎,但是郁波似乎是他唯一想坦诚相见的人。
希望郁波能看到自己的心。
郁波又开始沉默,站了许久才说:“你想多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从拴着氢气球飘往幻想王国的半空中,“啪”地摔回地面。
空气冰凉,张冰抱着身体根本睡不着。他翻来覆去,不知道为什么贾相梦这样抗战时期必成“汉奸”的人会向郁波的暴露身份,他不明白为什么郁波都告诉自己了,居然还是置身事外,不想参与进来。
弄不懂的事情太多,张冰都不知道自己未来何去何从,即便有目标,可谁说路上会没有雾。张冰的各种推断,说来也只是自己的玩笑,包括对情敌的猜测。
不过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郁波对自己没有兴趣。
似乎还在梦中云里雾绕,张冰被摇醒了。
他们还要接着赶路。
张冰偷偷看了郁波一眼,果真如自己料想一样。他真的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尤其是在现在有分歧的时刻。
贾相梦似乎相当队伍的领头人。张冰却在心底拼了命地嘲笑他,一个傻蛋,自己早就暴露了,居然还能对要走的方向指手画脚。
不过,贾相梦处于弱势地位,这令在一旁看戏的张冰非常意外,反倒是存在感稀薄的黄振涛一改前嫌疑人的形象,每一句话都正中靶心。
“难道我们要一直坐以待毙,本来这就是让咱们发挥实力的,难不成无耻地躲起来,躲够三天吗?”贾相梦叫嚷着。在张冰看来,他卑鄙的嘴脸居然不知道要藏起来,真是无耻加自私,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人的恶心感。
黄振涛一改昨夜的吊儿郎当,表情严肃地说:“到部队,一开会没激情,尤其是这样一开始就像部队作战演习。谁从娘胎里出生不想吃手指。他们连基本的刀都没发给咱,更别说像大部书那些枪。从一开始,就已经说明了,这是在拌家家。“
张冰自认为黄振涛的话,自己也能在心底想到,只是说不出口。只要给时间,有哪次被别人说过一顿之后,自己没有事后幻想着用犀利的言辞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
贾相梦明显不服气,拔高声音:“我可不管你怎么想,我是想干得好点,不然怎么混。”
他接着补充道:”我把话撂在这儿,必须往前走,不然在这呆着,像王八一样趴着等别人捉。“
”我可没说在这等着,不要扣帽子。后面不安全,前面就安全了吗。这方向可是否365度的,可不是跳悬崖,只有一条道。谁知道他们呢从哪来。既然有探路的,我想他们的头肯定不会将大本营的人全部赶出来。谁那么傻,在不知道敌方的情况,进行地毯式的扫荡。不然他也不会有本事聚拢这么多的人。“
天亮得早,这边空气很好,蓝天像倒挂的大海。
张冰还有些迷糊,有些崇拜地看着没说一句便将傻货压倒在沙滩上。至此,张冰全然不在乎带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不断在心底加油:干掉他让他知道谁才是队里最弱的。
“你是不是奸细!”贾相梦憋红了脸。
“不知道,你可以认为我是。”黄振涛的表情松懈一些:“假如你是在觉得必须要走这个方向,你可以单独离开。”
听到这里张冰觉得黄振涛是知道了什么。他是在赶人,不过方法比较委婉。利用争执比张冰梦里与贾相梦打得你死我活的方法高明太多。
贾相梦看了眼郁波,叹口气无力地问:“你们谁要跟我走。”
郁波靠着一株树苗,从始至终都没参与的动力,甚至连脸都没扭过来,干劲压根没有。
走呀,赶紧走。张冰在心底默念。可惜贾相梦居然放弃了。难道郁波不走,他也不走吗。
可惜现实总是朝着张冰的愿望的反方向进行。
几近完全暴露的贾相梦居然跟他们一起走,而且很不要脸地贴近郁波。
三角眼那么自私自利,还完全看不清楚周围情况。一般来说,像那样自私的人一般都会在心底打小算盘,可是那个三角眼却在脸上打算盘。张冰心想,三角眼跟自己比起来差太远,即便自己有时候会有点坏主意,但算不上一肚子坏水。自己的坏点子常常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是符合达尔文进化论的。
处于上峰的黄振涛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队伍的前面,无需加冕。他虽然探讨性地建议了东南方,着实有命令性的力量。
张冰觉得黄振涛很帅,但还算不上队内最强。然而他认为最强的,最有潜力的人都算不上保存实力,压根不想上场,如果可能早就弃赛了。
水壶挂在背包上叮铃铃作响,路面居然起了一层霜,脚抓不牢地面,行动缓慢。多亏了一直运动,身体始终较热,能节省不少食物。但背起来却很重,这又会浪费不少体力。
四周的茂密的枯草丛随着地势变高,逐渐稀疏,裸露出褐色的地面。从天空落下来的光被白云吸收,景色暗了下来。入冬后的声音只有脚步不规整的音律,和踩断的枯树枝。
一行人只顾着往前走,不关心周围环境的变化,直到他们的视野被层层叠叠的树枝遮蔽。
没一声闷鸟叫的树林即便脚步声踏破安宁,其反复传来的回声仍然令人悚然。
张冰加快跟在队尾的速度。每个人都安静地走着,气氛异常沉闷。
这应该与开始来的那片土坡是一片地方。张冰那些地图想,看不太懂。黄振涛没说明前去的目的,可只有他看得懂地图,姿势也煞有介事。张冰仔细一想,不对呀,昨天长途跋涉到那片草原也是黄振涛带的队伍。他这不是带着其他人四处乱转吗。
张冰又回忆起当初怀疑黄振涛的推理。他悄悄地来到郁波背后,安静地跟着,看着郁波没被裤子皮带束缚住的墨绿色衣下摆。
越往里面树林里走,光线越暗。张冰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从前有个男孩进入枝叶茂密的森林后就再也没出来。警察进去搜索,却没有结果。几个月过去了,搜索仍毫无进展。男孩的朋友们坚持要集体去寻找男孩,但是他们的父母不同意,甚至将他们关进屋里。孩子们便向森林里扔纸飞机,并在上面写字,希望男孩能看到,能回来。但是或者是风大,或者是距离太远,只有一个陌生的男孩的飞机进入森林。
飞机第二天居然回到书桌前,上面写着:我迷路了。
不过男孩根本看不懂,他只是恐惧地将这件事告诉妈妈。
大家都以为他在撒谎,因为他是个孤独的孩子。于是他便与那个男孩通信,每天都写一封信,趁着天黑叠成纸飞机扔出去。
纸飞机一定会在第二天出现,上面始终写着:我迷路了。
孤独的男孩有正义感,可是没人相信他,即使报告给警察叔叔,也没用。
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孤独的孩子背满书包的食物,装了不少纸,要将这件奇遇写成书,然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伟大。于是他进入茂密的森林。
结果第二天,最早消失的男孩出来了,而孤独的孩子消失了。
一时间风言风语传得到处都是,没人再敢叠纸飞机,没人再敢靠近那片森林。
事后有人问消失的男孩,怎么活下来的。
男孩都说不知道。大家都困惑不解时,他突然要求大家都夜里关紧窗户。
这句话在小镇里掀起轩然大波。
还未入夜,所有门窗连缝都被塞满。过去了很多年,这逐渐成了风俗。小镇破旧,没人进来,但没人能离开。
然而,他们从未知道,每个紧闭门窗的晚上,天上密布的都是同样大小的纸飞机。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救我。
仿佛还未从故事中出来,张冰耳畔不断响起窸窸簌簌的声音,声音很细很小,听得整个脑袋发麻。
他似乎听到“命”,似乎从地下、松树林传来的。
张冰整个背脊都像被冰扎了一下,寒颤由下到上扩散开来。
“喂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张冰用颤巍巍的声音说。
黄振涛说:“没有啊。”
张冰听到他说的话,几乎快要哭出声,难道他跟小时候孤独的小男孩一样吗,能收到诡异的信息。
他担忧地抓住郁波的衣襟,不想往前走了。四周太黑,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利用的光。
“松开。”郁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张冰只能松开。他的夜视不好,现在的视野几近漆黑,已经被树根连拌了几个跟头。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郁波伸出右手拉住张冰的肩,然后顺着胳膊摸下来,一路摸到张冰的手,然后牵住。
整个动作过程中,郁波没有回头。这些张冰看不清,也不在意。除了触感,张冰的五感全部关闭,全身都在吸取宽大掌心的那点温暖。
虽然张冰还是被绊倒,摔在郁波挺拔宽阔的后背上。不过这都是值得的。
看不清的前面有起了争执。
“喂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走。”
听声音像该死的三角眼,还好张冰拉着郁波,与声音的来源保持安全的距离。
“我不知道。”
黄振涛带渣滓味的发言是在惊艳,惊得张冰一身冷汗。这不是小时候恐怖故事的翻版吗,可是自己根本没有纸,不可能叠出纸飞机,向谁求救。
“你不知道?刚才还硬得像块石头,难道你的脑子被驴踢了。”贾相梦讽刺道。
黄振涛没有说话,反而是贾相梦一直在咄咄逼人,不停地说。
四周太黑,树木只有模糊的轮廓可以辨认。
除了郁波,其他三个人似乎都看不清楚。郁波的夜视好像还不错,他一直观察着前方。张冰躲在他身后,听着贾相梦的咒骂。
贾相梦的话太难听,想要讨回之前被黄振涛堵住的话语。
张冰觉得面对外地,要一致向外。所以他松开手,从郁波的身边绕过,盲目地撞着前面两个人往前走。
“往前面走,还能没有路吗。大不了用信号弹,有什么好怕的。”
张冰借着机会讽刺三角眼。
突然那个声音响了起来,而且就在前面,被郁波的磁质的嗓音盖住。
“别走。”郁波突然伸手拉住往前走的张冰,可是晚了。四个人先后掉进一个巨大的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