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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春天方向 ...

  •   “你害怕吗?”

      黑夜中有人说话。

      “你说什么?”张冰问。

      郁波转过头,张冰看不见,只有相互牵连的手心温度,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郁波突然停下,跟在其后的张冰撞上,慌忙后退,扯不开郁波束缚的力量。

      “没人说话。”郁波发音轻缓,雪从天空坠落,松枝的积雪簌簌作响。

      “你没事吧?”郁波关心地问。

      张冰摇头,觉得不被人看清,说话否认。

      黑暗中,郁波牵着张冰往前走,一步两步,交叠的手心中似握着只萤火虫,幽幽发光,只有心意者才可明了。

      这条通往厕所的黑路上,是条时光走廊,转瞬之间,张冰回到那年夏天,墨绿色的蝉鸣森林。

      “你害怕吗?”

      声音令人熟悉依赖,可仍是陌生人。

      “我······”张冰刚说话,被凶狠地呵斥。

      “头转到一边去,不要看到我的脸,我很贵的。”

      蝉鸣、流水、风戏叶,种种声音高悬头顶,虚脱汇聚于头顶,往日的伤痛伴着迷路的无助,一泻千里,顶不住压力的张冰张狂地哭,比蝉鸣还要大声。

      陌生人啧啧叹气:“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把你眼睛蒙上。”

      一块红布蒙住双眼,微光覆盖眼前,哪还有路和希望。

      空气湿润,一只手穿过森林叶片间倾斜的光柱,强有力地抓住颤抖的双手。

      “你还害怕吗?”

      陌生人问。

      “我,我害怕。”张冰看不见,向后退。

      “我拉着你,你别后退,后面是水。”陌生人拽着他向前走:“听着,你给我听着,我是来去东西的,是我和朋友之间约定,不过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因为我不想父母知道。所以对不起,蒙住你的眼。”

      张冰不停地后退,恐惧的眼泪哭湿红布,视野模糊地出现。

      “听着,我作为抱歉,把你送出森林,你只要牵着我的手,跟我后面,我一定会安全护送你出去的。”

      “怎么样,这个交易还不错吧。”陌生人的声音被蝉鸣搅乱,成为一抹夏色。

      野草在脚下弯腰,发出啪嗒折断声。路边的水流缓缓流过,带动清凉的森林空气,大地似乎在呼吸。

      温润的掌心相互紧靠。

      张冰睁开眼,湿漉漉的红布能模糊看见陌生人的后背,一样的高度,黑亮头发被日光打磨出光圈,互相沉默不语,倒是安全感集中于前面陌生的肩膀、背脊和掌心。

      那年夏天,枯燥的脚步声、溪流潺潺的水声、风摩擦叶子灰尘的声响以及不断的关心疑问:

      “你还害怕吗?”

      这一切被森林波光粼粼的蝉鸣融化,被刻成唱片,打上旋律藏于心间抽屉中。

      走向厕所的路太漫长,黑夜中似乎永远走不完。

      郁波就安静地牵着张冰,提醒他道路上的障碍。张冰的手没再僵冷,因为掌心温度可化雪成水。

      “到了。”郁波说,像个播报站点的司机。

      张冰摸着墙,从郁波身边绕过,是个狼狈的乘客。

      “你还害怕吗?”背后熟悉的声音问。

      张冰以为还陷入深夜回忆中,直到第二遍、第三遍······永不停歇地希望得到回应,渴望着、焦急着。

      张冰回过头,以为依旧什么都看不见。走廊外的雪是一群坠落天空的白色萤火虫,惨淡的亮光,修饰出郁波高大的轮廓,即使正面也有无穷的温度。他挡住风雪,挡住空气的寒冷。

      “我不怕,你是······”张冰不敢说完,转过头,深深怀疑是他吗,一定不是,怎么会有太巧的事。

      问啊,问了可能就会得到答案;要是他忘了,要是他不是?张冰不做细想,承受不起梦的破碎。

      就让这辈子的真相全都被过去尘封算了。张冰认真地想。

      方便后,张冰却不想再碰触郁波任何部位,趴着墙往前走。

      “给我你的手。”郁波的声音轻柔动听。

      “我,我没洗手。”

      “啊,你不爱干净。”郁波在黑暗中笑笑:“给我,反正我的手里全是你的汗。再不行,我把雪化了,权当给你洗手了,总行了吧。来把手给我,我不看你。”郁波走到张冰前面,从后背伸出手。

      “我可以一个人走的,你赶快回去睡觉吧。”张冰低头说,墙粉哗啦啦掉一片。

      “我不困,陪你的时间没有多少了,要见可能只能是两年之后,所以,给我点温暖。”

      张冰红着脸把手递出去,仿佛只是一件不称心的玩具。他的呼出的白雾,虽未能撼动严寒,却提醒着: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什么嘛!你的手洗过了,你真的是个天生的诈骗高手。”郁波笑得很傻。

      一直到寝室门口,二人均沉默,偶尔脚步踩雪的声音才提醒他们,冬风在猖狂。

      郁波又没征兆停下,跟随郁波长腿步伐的张冰狠狠撞到后背,鼻子疼痛。

      “你不知道,”郁波背对着说:“其实,路实早就告诉我真相,虽然我不知道你其他的谎言是否为真,可我真的心痛。你到底有多害怕我,怕到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我记得发烧时,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少有的体验。我知道我错了,虽然希望解释我的理由,我的委屈,可是这对你来说不公平,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切偿还,否则我不得安生。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能离开我,但我现在更想说,我要粘着你一辈子。”

      郁波转过身,不容置疑地抱住张冰,空气弥漫香甜的味道。

      他说:“我喜欢你,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所以你不用害怕了,不要害怕我,我不是怪兽,从不想做怪物。你高飞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但请别再害怕我,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

      “两年后,不管你还在部队,或是去了某个陌生的城市,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郁波在张冰耳边轻声摩挲,砂砾的磁质嗓音听得张冰全身发软。

      “刚才,我问你,你害怕吗,你说你不害怕。我想我还有机会。”郁波松开张冰,让开门。

      “我”,所有思绪和词汇如鲠在喉,未有过的感动在冰冷的雪天,发出绚丽的光影,从心脏开花般,散开全身。

      静谧冬夜,雪在飘。

      还有一天要下连队,张冰近日常去阅览室,郁波如约定好的没来骚扰他。张冰翻开杂志,没心情细读,在雾气的窗上着郁波的名字,被温暖困乏的暖气覆盖出浅浅的痕迹。他摆弄桌台上的植物,从叶片的脉络上发现郁波的名字。

      所以,张冰决定出去。

      门一开,夹雪的风推着人后退。张冰冷得吸气,忙碌中披上脱去的外套,上面有郁波的味道。张冰抬起袖口,仔细闻,全是郁波的气味,一如黑夜中路前幽幽的味道。

      李赵连长把张冰叫出去,问话。

      寝室里,郁波看到一同出去的还有班长孟仁,脸色像被刷层猪肝色。他只好躺会床铺,没交上好友,不觉得遗憾。反正他一直孤孤单单,以前以为找到寄托,到最后落个痴情种的外号,被圈子里的人嘲笑。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的人生饶了个圈,折腾完后,又因为自己的缘故,陷入另一个圈。

      而且他甚至感觉幸福,这才是没救了吧。

      郁波翻身,嘴角的笑容不用藏,反正无人察觉。

      他早已想好两年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如何用各种或高明或卑鄙的手段靠近张冰,光是应对不同情况的方案都早已制定完善,还有备用的应急条例。

      “真是没救了,没救了。”郁波叹息道。

      他伸出手,数来数去,都只有两根手指,只有稀少的时光剩下。

      到了正式下连队,重编队伍的一天。

      新兵连的战士都收拾好形状,准备整装待发。帽檐留下阴影,郁波透过阴影看张冰。

      “郁波!”

      “到!”

      “你去坐第三个!”

      “是!”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桀骜不驯的郁波居然也有今天,听命于班上领导。拿着行李,小跑而过,里张冰越来越远。他在军用巴士上做好,透过窗玻璃,看不到视觉死角的张冰。

      郁波深吸气,这才是人生的刚开始。郁波和张冰都坐在人生的旋转木马上,等距离追逐,似乎永远碰不到彼此。是否每人的人生都是荒唐喜剧的梦境。

      他在窗户上,不守规矩写下张冰的姓名。

      等会儿,这辆满载新兵的巴士就会启动,开往未知的部队。在雪地上压出的车轴,成不了联系的纽带,一场雪后,什么都没了。

      两年啊!说短,郁波哀愁得几近疯狂,胸口压着大石般不安全,呼吸都受阻。

      所有人都上来了,还有一个熟悉的乘客—张冰。

      他忽略郁波狂热的眼神,拖着行李坐上巴士,不在意地走到郁波身旁,像个陌生人打招呼:

      “请问,你这里还有人坐吗?”张冰客气地说。

      在李赵连连长的办公室里,张冰问出郁波分去的部队。介于张冰和郁波、高大军等人先前特殊的情况,孟仁把这些人分配去的部队一一告诉他。而张冰却选择了郁波的部队。

      这一结果令孟仁眼睛瞪圆。

      至于解释,张冰只是笑笑,说太多容易露馅。他已经学乖了,原来自己压根就不是脱口成谎的厉害角色。

      人生的旋转木马,似乎出现状况,停电了。木马上的乘客,纷纷可以选择下来,寻找新的机会。

      而张冰则选择在郁波身边坐下来。人生木马一通电,又活跃起开,四处彩光,迷幻琉璃。

      郁波似乎要蹦起来,介于纪律在位置上,反复抽动,发泄激情。想要抓住张冰的手扑空。张冰抢险用胳膊奋力擦掉窗户上自己的名字,太丢脸。

      “你,你怎么会跟我一起去,到那个······”郁波激动地,语不达意。

      “不是我的选择,是上面的意思。”张冰又说谎了。

      郁波终于抓住张冰的双手,紧紧握住,这辈子都不打算松开。二人靠得近,手的秘密无人发觉,倒是空气灌满甜蜜。郁波和张冰都没说明白话,可心碰到一起。

      军用巴士匆忙踩化雪水,四周的雪花幻化成污垢的白色花雨,一路绽放,一路飘洒,被巴士驶动的风,刮去春天的方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春天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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