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点之境[西幻犹太神话]》狱蛇

8、第五章：告白（2）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他们就已经由藏书阁跳转到了雪渊常年积雪的银色山巅，奔涌的云涛千变万化，从山头流过。长风猎猎，鼓动着潮润的空气，在他们的面前，是成片成片的银莲菡萏，凌寒而开，流银叠展，花瓣在风中悠扬地轻颤，暗递阵阵幽香，述说着一派冰魂锁魄，一片玉雕肌骨。

　　“到了，你可以说了。”耶和华望着面前这一片不染尘寰的莲海雪原，回首看着路西法的侧颜。

　　路西法抬手指着那怒放的菡萏，目光却灼灼的望向几乎融化在一片银装素裹里的银色身影，水苍玉制成的发饰已然挽不住他厚重而顺滑的长发，鎏金色的发丝在风中乱舞飘扬，那一双星眸，那原本清清浅浅的蓝，竟能变的如此深邃，如此不可见底，整片天空中的云霞都在他的眸子里翻滚，晦明变幻，清冽的圣光似随着风飞遍了整个山头。

　　他说：“我喜欢这雪渊之莲，因为它们是天界唯一配的上你的花妍；我喜欢这银装素裹的雪渊，因为它渲染着只属于你的素颜；而我最喜欢的，不，最爱的，是你，我的父，我的神。从我睁开眼睛望见你的那一个霎时，就已经万劫不复。这种爱不需要理由，因为是与生俱来，因为那是我的本能！”

　　耶和华缓缓转身，正面向他，长久的凝视，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久之，久之，他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舒心，笑的有些释然。他说：“我一直明白啊，我也爱你。”

　　路西法的脸上泛出惊愕与欣喜，然而却随着父神下一句话出口而渐渐消失。

　　耶和华说：“我爱这个世界，爱每一处山水，每一簇草木，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你是这个世界无可分割的一部分，你是这个世界的君王，我怎么会不爱？”

　　“不对！”路西法突然间一声断喝，“你错了，我所说的，不是这种‘神爱众生’近乎怜悯的恩赐。我不需要这高高在上的，悲天悯人却微不足道的施舍，我要的，是你的全部，是你普撒天下的泛爱聚焦以后的全部。我不会计较你将子格分给世间，因圣子这神格本就是为此才被你赋予，但是我要你的身，你的心而至你的圣灵，全部属于我……”

　　“住口！路西法，圣灵乃是支持整个宇宙，调率万物规则，反应神之真实的神力本源；我则是主宰神力，创造众生的神之最高意志，万物之父，你可知道你索要的，究竟是什么？”

　　当耶和华终于意识到他言下真意的时候，才明白弥赛亚之言真正所指。而这也是第一次，路西法在父神面前露出先前他刻意在其面前隐藏的另一面——绝对的骄矜傲岸，唯我独尊。

　　“我当然知道，荟萃全部的爱于唯一，方能称之为爱情，而向你索要，则意味着索要整个乾坤。”他突然伸手揽住了耶和华的肩膀，语气激昂，“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一直埋在心底六十个纪元；正因为知道，才掂量着自己的分量过了六十个纪元；正因为知道，才用了六十个纪元，六十亿个年岁，倾尽全力经营你所创造的世界，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甚至是匍匐在地底见不得天堂朝晖，饮不得圣水琼浆的恶魔。”

　　圣光六翼向前伸展，而后形成一个近乎怀抱的形状，将面前错愕的身影搂在其中，这是天使表示爱慕之意最圣神的形式，他没有理会耶和华越来越僵硬的表情，自顾自说下去：“我本以为，随着我将一切包揽，你会渐渐放下对这个世界的关注，丢开这已经完全无需你来操心的事物。但是，直到现在，即便我已经凌驾万物，即便我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与你平起平坐，占有你大部分的，依旧是这个世界。我终于明白了，你永远都不可能注意到，因为在你眼中，我和其他的生命，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因此我无法再这样等下去，直到永恒。”

　　“路西法，你在和这个世界争风吃醋？可笑，太可笑了，你别忘了，哪怕再怎么举足轻重，你也仅仅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只是一个被赋予的生命。而你却竟然，妄想与神等同？”

　　“我的确是一个被赋予的生命，但是，却绝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生命。因为，即便是圣母，也经历了成长的过程，这天地间出生就是成体的，只有我和弥赛亚。而弥赛亚，由你亲自赋予了圣子的神格。那么我呢？”

　　那时候，耶和华竟无言以对，因为他倏然发现，他似乎在最初的最初，把什么东西，写入圣灵的绝对记录，转而却将其忘却。那个时候，神似乎制定了什么东西作为世界构建的最根本规律，最客观的存在。然后又为了什么，而选择刻意忘却，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路西法自然还不曾诞生。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直到现在，耶和华都不曾忆起。自然，那时的路西法也不知道，他为此，而向父神发问。

　　回忆到这里告一段落，那一日，自是不欢而散，耶和华用不发一言给了他最明确的答复，至少他，居于神之主宰地位的父格，并没有给予他任何超越天使的地位。

　　而现在，当耶和华又一次回到了这一切发生之前的时光；回到了“还未意识到”路西法的执念究竟有多深，有多沉的时光；回到了他还没有随时随地将自己永远隐在光雾里，偶尔还会温和地微笑着与其他天使打趣的时光，他才突然发现，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的希望，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即便他曾在天地雏形初具的时候，为自己定下不得修改历史的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