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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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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十里扬州路,画桥烟柳,占尽天下风流。
陆明界踏入扬州城门时抬头望了望,扑面的柳丝儿拂过来,像女子温软的手一般,他不习惯这样带着些柔美气息的地方,沙漠中不是没有柳树,但那是柽柳,远不及垂柳美观,却远比垂柳顽强。
这其中的区别,大概就像他和中原人那样。
他并没太在意繁华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沉默着扫视那些铺子和店面,果然是天下商贾汇集之地,无奇不有,自拂林来的香料,塞外的皮草,东海底的珍珠珊瑚,当然也少不了中原的茶叶丝绸瓷器,琳琅满目四字不足以形容其繁盛,陆明界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奇心——他毕竟只有二十多岁,但看到这些铺子旁边站着的三个人之后,他的好奇心都化为了怒火。
那是他的两个师兄和一个师姐,快要到祈祷的时辰了,陆明界自己正准备加快脚步赶去落脚的地方以免误了时辰,可这几个师兄师姐却嘻嘻哈哈地与老板讨价还价,看上去丝毫没有要回转的意思。
他想要上前,但又顿住了脚步,那店铺里的小伙计转回去了一下,跟着就出来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人身形修长,一身墨蓝色的劲装,只是没戴面具,因此陆明界皱了下眉头才认出这是龙门客栈的那个唐门弟子。
唐门……唐歧?
唐歧一副与那几个明教弟子十分熟稔的表情,吩咐小伙计给几人降了些价,那女弟子顿时笑起来,将一串成色极好的珍珠拿起来戴在颈子上,旁边两个男弟子则各自拿起了一把鞘上镶着许多宝石的匕首,三人付了钱,这才转过身来。
“舍……舍什尔?”年纪最长的明教男弟子顿时惊呼了一声,三人脸上表情变化不定,陆明界却短暂地点了点头,竟也不顾他们几个,自己朝据点走去。
那三人连忙跟上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陆明界皱着眉一言不发,待得到了据点,先是洗净了手和脸,然后自顾进了祈祷室。
祈祷室里积了些灰尘,看上去是有数月不曾进来过人了,陆明界的怒火又窜了上来,隔着帘子剜了一眼几个师兄师姐,自己打了水略略清扫了一回,便跪下来虔心念诵,那几个明教弟子这才想起陆明界在教中的名声,顿时也是脑袋一大,连忙进来跪在他身边,诵起经文来。
日常祈祷的时间不长,陆明界沉默着站起身来,将方才没有打扫的地方仔细扫干净了,这才阴沉着脸开口:“教主派我来接管扬州事务。”
三人也料到了他的来意,当下点了点头。
“你们在扬州做得很不好,这些我会向教主禀报,若是他同意,你们就回圣墓山去。”
三人吓了一跳,那女弟子当即道:“回?回去?”她神色似是十分惊疑不定,来回变化,但那其中的不情愿是十分明显的,陆明界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女弟子登时闭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不知是否对明尊的虔心程度与武功高低有关,陆明界的武学成就在明教年轻一辈中是翘楚,这些师兄师姐虽比他年长入门早,能打得过他的却是不足双手之数,何况他深得陆危楼喜爱,谁也不敢轻易惹了他去。
收拾完之后他要来账本,开始对账,饶是陆明界从没做过这些事也从那账目上看出许多蹊跷来,他对这几个师兄师姐已经失望,也不再说什么,将有问题的几项画了出来扔回去,接着一只手就摊在了几人面前。
三人也都不傻,知道陆明界指的是他们今天挪用本应拿去刊行教义的钱买了些玩意儿之事,只好无奈的将项链和匕首交了出来,陆明界冷冷看了几人一眼,坐回桌前提笔写了封信,待得去寻本应养着与教中通信的信鸽时又发现鸽子已不翼而飞,鸽笼都锈了。他无奈将信揣在身上,带着项链和匕首出了门。
陆明界找到唐歧的铺子时已经快打烊了,他不言不语地进来,往柜台上将东西一放,唐歧此刻却是就在后堂的,听见外面动静出来一看,顿时笑起来:
“这不是那天在龙门碰见过的……”他一边客套一边回忆陆明界的名字,只是这几个月过去了,陆明界又不是什么潜在的客户,他一时竟想不起来。
陆明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早把自己姓甚名谁忘了个干净,不过是惯性地套个近乎而已,便开口道:“唐老板,久见了。”
唐歧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连忙笑道:“是啊,没想到隔了几个月,又与明界兄在扬州碰见了。”
陆明界不习惯他这般叫法,往常在教中很少有人叫他汉名,叫也是连名带姓地叫,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直言道:“是这样,我那边几个不成器的同门,今天在唐老板这儿买了些东西——”
他未说完,唐歧便道:“可是东西有问题?并非我夸口,几位贵教弟子买走的可是极难寻到的好东西啊。”
“……并非。”陆明界又皱了皱眉,“只是他们用的是我教中开支,并非私人积蓄,故陆某有个不情之请,想退了这几件东西。”
“唔,原来如此。”唐歧倒也爽快,那项链匕首好是好,他倒还看不上眼,这铺子也是开着玩玩罢了,真正的得利处不在这里,明教如今势大,如日中天,本也还没什么,但他们教中暗杀换赏这条路子上的弟子,已经和唐门起了不少冲突,只是唐歧本着生意人和为贵的想法,不愿意跟城中的明教弟子闹僵,何况本也是小事,便干干脆脆的取了钱还他,又叫伙计将东西收好。
陆明界没料到他这般痛快,一时眨了眨眼,正要站起身来走人的时候唐歧忽然道:“两次相逢也是缘分,明界兄是初次到扬州吧,不如让在下尽个地主之谊,赏脸出去吃个便饭?”
他是川人,什么地主之谊是信口一说,只不过是忽然想起个事,跟明教有牵扯,看陆明界像是新被派来掌管扬州事务的,当下便想着要好好套个关系,探探他口风,以后好开口说话。
要说事自然不能在这儿干说,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辰,什么事也都在饭桌上好说。
陆明界本是不大情愿,他还有些账要跟那几个师兄师姐算,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没见识过中原江南地带这化人骨头的繁华热闹,正好有人出钱当冤大头,何乐不为,等摸清了此地底细,再行定计划不迟。
于是两人各怀着心思,在唐歧手下几个小厮带领下朝扬州城最热闹的酒楼走去。
待坐定了之后唐歧便叫来小二点菜,他是熟客,小二一边应着声过来一边端过一坛乌程所产若下酒来,唐歧点到一半才猛地想起陆明界不吃荤,这下尴尬起来,不得不询问道:
“明界兄丝毫荤腥不沾?”
陆明界正在别扭,他是极少吃荤,但冷眼看来若想在扬州好好发展,与唐歧一类人打交道不会少,若真要坚持,恐怕双方别扭,叹了口气只好答道:“少许也可。”
唐歧这才接着点完了菜,后面点的就都是素菜了,暗想若早想起来他不食荤腥,索性就带他去附近佛寺所经营的斋菜馆罢了,想到这儿又猛地想起陆明界跟佛教好像也不大对付,只好叹息跟这明教弟子还真是难处。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上了菜,唐歧运内力于掌缘,轻轻一拍开了酒坛,封泥连着坛口整整齐齐断开,被他若无其事的放到一边,陆明界眼力极好,登时便看出这唐门弟子不一般。
寻常唐门依靠机械毒药之力,内力往往并不出众,而唐歧这控制极好的一拍,显出了他在内功上的深厚造诣,联想起他商贾身份,陆明界不禁皱起眉来。
中原之地卧虎藏龙,确是不可小觑。
唐歧道:“说来明界兄既到了扬州,大家以后也算半个邻居,此地离你我家乡都是万里之遥,出门在外靠朋友,还望明界兄往后多多指教。”
“不敢,在下初来乍到,是唐兄要多多提携才是。”陆明界知道自己早晚都得学会跟中原人打交道这一套,当下微微挤出个笑来,说道。
唐歧一笑:“好说好说。明界兄既然来了本地主管事务,官府是定要去拜会的,怕是有些世家门派也免不了去,啊,也是我多嘴,想必贵教中前任执事弟子定会向明界兄交代清楚。只是马上就到仲秋,在下也是要去走动打点的,若是明界兄不嫌弃,不如一道去了?”
他意在示好,故而先抛出些筹码,前两日接到门中飞书,说有个师弟在一单任务中跟扬州的明教弟子起了冲突,让他设法解决,乱子还不小,最近正是有些头疼,正巧下午时三个明教弟子来闲逛,便顺手卖个人情,本想找个机会与他们见面解决此事,不想这日陆明界来了,这地方话事人一变,关系又要重新打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