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日记》菡雪

4、为难

　　上午10点，林小雅进了22楼的ICU病房，不同的是床上的男人半坐着，呼吸面罩换成了氧气管。他的眼神跟随着小雅的脚步，嘴角有轻微的弧度。
　　小雅坐到床边的凳子又开始按摩他的手，“今天精神好多了，专门等我过来呢？”
　　志成抬手轻触她的眼睑，浓浓的眼影也掩饰不住她眼下的乌青，昨天没睡好吗？这些年她都过的很辛苦吧？化了妆的确比原来漂亮了，但没了原来的纯真洒脱，岁月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吧，他看她总是那么年轻天真，而今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鱼尾纹。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熬了个通宵……你这会儿怎么样？我想问你点事……你可不能激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克制自己……”小雅看着他，等着他微微点头才继续，“昨天去幼儿园接大宝了，儿子真的很棒，很聪明也很有礼貌。带他吃了披萨，我录了一段，你看看吧。”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打开放到志成肚皮上，“能看到吗？……这样呢……能看到吧……我用手机录的，不是很清楚……你先看吧。”
　　徐志成静静地看着视频里的儿子，苍白的脸上有了点点神采。快一个月没见到大宝了，这孩子好像又长高了，和小雅在一起还算听话，有礼貌的说“谢谢”，怎么没听到他喊“妈妈”？哎~~~~毕竟第一次见，慢慢熟悉了就好了。阿姨？熊孩子怎么能喊阿姨呢？那是你亲妈啊——我的错，我的错，让他们母子分离，才会这么生疏……
　　视频放完了，小雅收起平板，抬头看志成已经有两滴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抬手轻柔地拭去，“你这样我还能给你说什么啊？”
　　志成无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张了几次嘴才说出一个字，“说。”
　　“那你不能再哭了，也不能激动。”
　　志成点头。
　　“我就是想问你，遗书里孩子是怎么安排的？……给我吗？”志成没说话，那就是默认。“那我呢？怎么安排我的？……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钱。”
　　志成迷惑的看着她。
　　小雅为难地开口，“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跟秦云在一起……他不想要孩子……我说的是大宝，他没办法接受大宝……你叫我怎么办？”小雅别过头不看他，“你总是这样，从来都不问我愿不愿意，自以为是！”小雅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眼里已经有了泪光，“算了，反正前半辈子已经毁你手里了，也不差后面这几十年……放心吧，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会好好照顾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上大学，娶妻生子，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到时候再到那边找你，你不是说过嘛，要把我的下辈子也毁了。”眼泪转了几个圈终究还是落下了。
　　“对不起。”志成抬手想拭去，抬到一半又无力的摔倒床上，只能念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啊？你又不同意手术，你让我跟一个死人争什么？”小雅气急走到窗边背对他站着。
　　双肩在抖，应该还在哭吧。我又错了，没考虑到这个，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个孩子想再嫁何其难啊？更不要说幸福了。我一走，剩下她和孩子，就算有再多的钱那也是苦日子啊。我怎么办？谁来救救孩子？谁来救救小雅？她还在哭，我连眼泪都不能擦。我不能死，我死了小雅会更难的。小雅，小雅，你来——我有话跟你说，丫头——丫头——你别哭了，丫头，你看看我，丫头……
　　听到一声很微弱的“丫头”，赶紧扭头，志成已经撑起上半身，颤抖着右手伸向小雅，满脸通红，小雅赶紧扑过去，扶着他的双肩躺好，顺着他的心口，“你别急啊！我又没走，有话慢慢说……不着急，放松点……先把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儿……对，慢慢来，我不走，等着你，感觉好点了再说话。”
　　好大一会儿，志成的脸色才慢慢恢复，缓缓的睁开眼，无力的拉着小雅的衣襟，“对不起……”
　　“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不想听！”
　　“……秦云……对你……好吗？”
　　小雅脑子飞转，很快反应过来，羞涩的说，“挺好的。”
　　“他……能……给你……幸福吗？”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至少现在可以。”
　　志成看小雅好一会儿，点点头，“刚才那个……我想……再看一次。”
　　他说的是那段视频，“今天不看了吧，你这会儿才缓过来了……这样吧，我走的时候把平板留给护士，你精神好的时候，让护士放给你看，行吗？……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知道小雅要走了，志成加了劲拽着，小雅拉下他的手握着，“你别这样……本来情况就不好，看了视频，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很累……你听话，改天我再来看你，现在闭上眼好好休息。”
　　“……明天……”
　　“明天恐怕来不了，工作上一摊子事，回来三天了，还没去看老爷子呢，老头肯定不高兴了。”
　　“……代……问……”
　　“我知道，会代你问好的，放心吧……听话，乖乖闭上眼睛。”小雅等到他微弱的呼吸均匀了，才把他的胳膊放回被窝，掖好被子 ，又把床稍稍摇低一些，在他额头落一个吻，悄悄的走出病房。

　　刚进5月的天还不算热，可秦云林小雅一行人在工地察看，没一会儿就冒汗了。从工地回来，又在项目部的活动板房里开了个短会讨论一番。眼看日头偏西，宏图以闫总监为首盛情邀请他俩赴宴，都推了两天，小雅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席间，小雅说自己酒量不好，只浅酌几杯，剩余的都让秦云挡了。宏图这边派了几个现场工程师，都是“酒精”沙场的，秦云招架不住，歪在椅子上装醉，小雅却悠闲地说笑喝茶。看着残羹冷炙，小雅估计快结束了，想着一会儿赶回去看看老爷子。
　　“吱——”包间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进来两男一女。宏图的人都站起来了，又是一片“丁总”。
　　丁俊海快步走过来先握了秦云的手，“不好意思啊，秦工，林工，我来晚了，怠慢！怠慢！”
　　“哪里话？”秦云客套着。
　　“来晚了要罚的啊。”小雅打趣道。
　　握着小雅的手，丁俊海的笑容更深了，“林工说的对，什么能乱，这规矩不能乱，来，我自罚三杯。”说着直接端起小雅的酒杯就干了，身后漂亮的女秘书拿干净酒杯要来换，丁俊海却端着小雅的酒杯示意她倒酒。连抽了两杯，再倒满，又给小雅倒了一杯，“这杯我代表舅舅和小雅喝一杯。”
　　此话一出，小雅暗叫不好，他已经把苏总搬出来了，想必以前的事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没犹豫，干了满杯的白酒。
　　“呵呵，来，林工请坐，秦工也坐，大家都坐吧。”本来秦云被哄抬到主位，丁俊海来了又是握手又是喝酒的，秦云就被迫退到了小雅的下首，丁俊海在主位坐定，顺手一带就让小雅挨着他坐下。“再点几个菜。”丁俊海小声朝身后吩咐。
　　“不用了，丁总，您来的晚，我们都吃好了，您要是还没吃饭，给您点点主食填饱肚子就好了。”
　　本是不客气的话，可听在丁俊海这儿极受用，微微皱眉，挑起一个嘴角，十足的痞像，“小雅不说我倒没觉的，咋这么饿呢？”朝后看了一眼女秘书，女秘书会意点头出去了。
　　小雅站起来盛了碗汤，“丁总先喝口汤，润润嗓子。”
　　丁俊海接过汤，“谢谢小雅，我还真渴了。”直接喝了一口，放下碗，“本来今天舅舅推了所有的事要来陪小雅，可要出门了有点小事绊着了，我只能自己来了。来晚了你们也都吃完了，小雅肯定不高兴。这样吧，下面的节目我来安排，一定让小雅尽兴。”
　　这一口一个“小雅”，小雅听着别扭，秦云更不是滋味，可碍于情面谁也没说什么。没一会儿，丁俊海就站起来“宣布”，“都酒足饭饱了吧？兄弟姐妹们，我们要不要happy一下啊？”
　　“好——”“好——”“要——”众人附和着，小雅面露难色，“丁总，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了，你们玩吧。”
　　“诶——小雅这么不给我面子，那我给舅舅打电话喽。”一手拽着小雅的胳膊，一手作势要掏手机。
　　“丁总，我是真的有事……”小雅还要解释，丁俊海趴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小雅虽脸上不好看，但还是点点头。
　　一行人转战KTV，要了一个能容纳50人的大包房，剩下的不到10个人。一坐定，丁俊海就拉着林小雅掷骰子拼酒，秦云在饭桌上喝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也不敢往前凑，其他人你一首我一首的唱着流行歌曲。丁俊海又赢了一局，林小雅一口抽了杯里的洋酒，脸上泛起了红晕。丁俊海把骰子一扔，搭着林小雅的肩膀，凑近耳朵说，“喝酒有四种境界，先是猴子，上窜下跳，然后是孔雀……”
　　林小雅扭头看他，“那你现在是什么？”
　　“你说呢？”
　　“孔雀！”
　　“哈哈……”丁俊海“腾”地站起来，“来，让孔雀给你开个屏！”走到点歌机前摸索了一会儿，拿着麦深情地看着林小雅，前奏一响起，包厢里立马安静了。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and I slowly go insane.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 ”
　　太经典的旋律，太深沉的嗓音，让现场所有的人都凝神听着。曲终，热烈的掌声响起，丁俊海款款走下舞台，朝林小雅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Miss Lin,May I”
　　就在大家都以为林小雅一定会答应的时候，秦云也站在林小雅面前“May I？”
　　林小雅看看丁俊海，还是把手搭在了秦云手上。不能让老总尴尬，美女秘书马上搭上了丁俊海的手。先是一曲慢四，三对人都跳的很悠闲，然后是一曲探戈，有一对人摇头撤下来，丁俊海搂着美女狂跳，但不如林小雅和秦云这对协调，他哪里知道这两人是从大学就开始做舞伴，还拿了年级的冠军，到了AOC，更是公认的舞池公主王子。
　　丁俊海有点扫兴，跳完一曲，就连干了两杯纯洋酒，还要喝第三杯，小雅按住了他的胳膊，“不高兴了，丁总？”也倒了一杯，碰了杯，“我陪您。”
　　丁俊海喝干了酒，握着小雅的手腕，“还敢跳吗？”
　　周围人看形势不对，也不知道怎么劝，已经有人趁机开溜了。
　　林小雅抚下他的手，又去拉他，“奉陪到底。”
　　丁俊海眉开眼笑，站起来步子都有点晃了，吩咐道，“来个刺激的。”
　　“嘭、嘭、嘭……”快节奏的DISC舞曲响起，没溜的人也都跟着晃起来。
　　酒精和爱情一样，是让人喜欢并狂热追逐的毒药，两者在一起就能激发出人性中最美好和最卑劣的一面。此时的丁俊海就亦步亦趋地配合着林小雅的舞步，时而轻柔时而激烈。秦云跳了一会儿觉得头晕晕的，跌坐在地上休息。林小雅大幅度地扭动着腰肢，轻扶丁俊海的腰来了个“鹞子翻身”，紧接一个“天鹅展翅”，猛起身，身子一晃，摇摇欲坠；丁俊海大跨一步，长臂一捞，稳住林小雅的腰，对上她的俏脸。丁俊海见过的美女不少，老的少的，东方的西方的，自己的秘书就是个绝色美女，林小雅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美女，只是听舅舅粗略地讲她的经历就已经对这个女人感兴趣了，应酬完一个领导听秘书汇报说闫总监在宴请他们就匆匆赶来了，先是献歌时她挂在脸上礼貌的笑，后是邀舞遭拒，心情失落，最后林小雅拉他共舞，越跳越疯狂，越跳越美，微醉的脸上罩着一层红晕，迷离的眼神更让丁俊海一阵燥热，弯腰抄起双腿把她打横抱住，不管周围各异的眼神一道道射来，径直走出包厢。丁俊海来时跟的一男一女连忙跟上，而身后想赶上来的秦云自有人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