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日记》菡雪

3、孩子

　　林小雅走进程大夫办公室，简单寒暄几句，就问及徐志成的病情。已是知天命的程大夫几年前就是这家省级三甲医院心外科主任，可早在林小雅认识徐志成之前，程大夫就是他的“御用”大夫，他们一起合作成立了“心意”基金，专门救助先天性心脏病和需要心脏移植的患者，也对医院提供研究资源和资金；更早些时，徐志成的父亲也有心脏病，主治大夫就是程大夫的导师。
　　程大夫看了小雅一会儿才开口，“这几年他不按时吃药，不按时休息，住院也不配合治疗，已经出现了心衰的症状，回天乏术了——”
　　小雅猛地站起来，“怎么会？不可能！”拉着程大夫的胳膊，像拉一根救命稻草，不然她会窒息的，“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程大夫拍拍她的手背，“你先别急！坐下我慢慢跟你说……”小雅缓缓坐下，等着答案，“是有办法，可志成不同意。”
　　“他不同意？什么办法？”
　　“刚入院他情况就不好，我找他谈了，建议做心脏移植手术，当时正好有个合适的心源，他不同意，说不能糟蹋宝贵的捐献体。他自己也要捐献器官，还求我让他快点……不要引起多器官衰竭。你们俩的事我知道，都说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可医生医得了病医不了心啊。我早就让他联系你，他不肯，没想到你现在回来了，哎——”程大夫欲言又止。
　　“程大夫，您有话直说。”
　　“太晚了，早一个月的话，还有九成把握，现在就是协和的刘教授来主刀也没把握。”
　　小雅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心脏移植？”
　　“嗯。”
　　“有合适的心源吗？”
　　“我尽力。”
　　“如果找到了，立马做手术，您有几成把握？”
　　“五成。”
　　“如果找刘大夫来主刀呢？”
　　“他的病历早就传给刘教授了，刘教授也不乐观。”
　　“那麻烦您尽快找到合适的心源，尽快安排手术吧。”
　　“可志成不同意啊？”
　　小雅斩钉截铁的说，“这个字我来签！”
　　“小雅，你好好想想，这不是儿戏！”
　　“我还要怎么想？做，就有一半的机会，不做，就只能等死。”小雅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强压着不让流出来。
　　“我明白——可你想过吗？志成现在是一心求死，就算手术成功，他下得了手术台，以后呢？一个人没有求生的欲望，任何药物和医疗手段都不起作用。”
　　小雅深吸了一口气，“志成那儿我去劝，麻烦你尽快准备手术。”

　　林小雅跟着吴妈去了幼儿园接孩子，崔叔开车。
　　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欢快地跑过来扑到吴妈怀里，“奶奶——”那美妙的童音让小雅贪恋，“奶奶——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接我了？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能回家睡觉了？是不是爸爸的病好了？爸爸已经回家了吗？是不是，奶奶？是不是啊？” 孩子用力摇着吴妈的胳膊撒娇。
　　“别摇了，小祖宗……你看谁来接你了？”
　　孩子跟着吴妈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小雅，大眼睛和他爸爸一模一样，比志成年轻的时候更有灵气，鼻子和嘴像极了小雅，樱桃红唇，厚厚的嘴唇分外丰盈。看着看着小雅鼻子就开始发酸，咬着嘴唇翻着眼皮不让眼泪掉下来。
　　“大宝——你不是老问妈妈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吗？妈妈一回来就来接你了，那是妈妈，快喊妈妈啊。”
　　“大宝——”小雅蹲下来朝孩子伸出双臂。
　　孩子也不躲，只瞪着小雅，站着没动，“你不是我妈妈！”
　　小雅失败地收回手，耐心的问孩子：“为什么说我不是妈妈？”
　　“就不是！”
　　吴妈帮腔劝着，“大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跟奶奶给你那张照片里的一样啊？”
　　孩子看看吴妈，又看看小雅，一躲脚，“不是！就不是！”小嘴一撅，脖子一梗，生气状。
　　小雅抬手示意吴妈不要再劝了，“好，好，好，不是妈妈，那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也该叫我声阿姨吧？爸爸说大宝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孩子不再生气，大方地站在小雅对面，恭敬地说，“阿姨好！我叫徐浩睿。”
　　小雅满意的点头，“徐浩睿同学真有礼貌！阿姨请你吃饭好吗？”
　　孩子看看吴妈，见吴妈点点头才转头说，“我能选吗？”
　　“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
　　“披萨！”
　　小雅笑笑，“好！就吃披萨！走吧！”小雅朝孩子伸出手。
　　孩子犹豫一下，先去拉了吴妈的手，再拉上小雅。

　　晚上11点林小雅才回到宾馆，没几分钟，秦云也来宾馆了，一进房间门就开始质问，“一下午去哪儿啦？打电话一直说忙，宏图那边你还管不管了？不能扔给我一个人啊？要知道这次ANCE是派你来协调项目，我只是配合，现在你跑的没人影了，让宏图抓着我不放。还有，你跟宏图那老苏头什么关系？开完会他跟你说什么了？”
　　小雅给自己泡了杯菊花茶，给秦云冲了杯咖啡，坐下来端着杯子欣赏着雏菊一点点开在水中。
　　“林小雅——”
　　“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一句？”
　　“你——”秦云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先公后私，上午开会的会议记录你给ANCE发过了吗？”
　　“发过了，还没有回复。”小雅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儿，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发给你。”
　　“昨天宏图就摆了接风宴，你就没去，今天又说忙，你说哪天有时间？场面上的事总要应付一下。”
　　“这事你去就行了，我回头给苏总打电话说。”
　　“你跟他什么关系？”
　　“老领导。”
　　“你原来跟他干？”
　　“怎么了？”
　　“没什么，我家老爷子说他背景挺深。”
　　“是吗？”小雅挑眉看他。
　　“你下午去哪儿了？”
　　小雅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去接孩子了。”
　　“孩子——？”秦云手一颤，咖啡溅到手，烫的他直吸气，“谁的？”
　　“我儿子。”
　　“你儿子？”秦云瞪大了眼睛看她，去美国之前的事他一直没打听到，心里本就没底，现在又冒出个儿子，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刻意隐瞒是有难言之隐，还是他在小雅这根本就不算什么，连知情权都没有？“多大了？”
　　“5岁。”
　　那就是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去了美国，被抛弃了？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你毕业后嫁给一个瘫子，那这孩子……”
　　“是，孩子是他的，当时办了离婚，孩子归他。”
　　“你这次就是回来看看孩子？”秦云小心的问。
　　小雅看看他，又低头看杯子里的菊花，“他想把孩子给我。”
　　“给你？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小雅意外深长的看着他。
　　秦云马上堆了一脸的笑，“我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你想啊，孩子5年都没跟你，要跟你建立感情，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当然，我也可以帮你，只是孩子心里肯定有抵触，这样相处起来就会……”
　　这话外音谁还听不明白？小雅又低下头欣赏雏菊，“下午谈了，还没决定。”
　　“哦——是该好好谈谈。你有没有去看叔叔？他身体还好吧？”
　　“没呢，明天去。”
　　“那我跟你一起吧。”
　　“到时候再说吧。”小雅手机“叮咚”一声，是邮件提醒，“你不用走了，干活吧。”起身去书桌边打开电脑，秦云知道她的脾气，工作时不谈私事，也跟过去了。两人连讨论带修改还要跟美国那边的工程师网上沟通，直忙到凌晨4点才把最终稿发给ANCE。
　　小雅关了电脑，“我去洗澡了。”
　　秦云斜眼看她，“累死了，赶紧洗，洗完了睡会儿，上午还得去宏图那边。”
　　小雅在浴室门口停下，“改到下午，我上午有事要出去。”
　　“你还去哪儿？不睡觉了？”
　　“你别管了。”小雅关了卫生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