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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缘起缘结 ...

  •   “我没要添酒!”摸摸自己钱袋,当真是一个子儿也没了。
      “这是那位爷送您的!”小二指着邻桌的一位笑得温善的男子说道。
      汤彻勉强运功逼下醉意,摇晃着脑袋,努力辨别着邻桌的那群人。黑袍散发的男子浑身透着邪佞之气,无疑是妖类。腼腆拘谨的青年有着少见的灵气,估摸着也不是普通人族。最后,主席的那个送给自己酒的男子正举杯敬向自己,眉宇间满满英气而笑容温煦。
      汤彻甩甩头,醉意稍退但又很快侵袭了大脑。一阵徒劳后,他叹了口气招来小二,“再拿酒,算他们帐上!”黑袍男子闻言嗤笑了一声。
      “啊?”小二一怔,转头见温善男子点了点头才应下汤彻的要求。
      酒一壶壶,陆陆续续摆上桌案。汤彻只管痛饮着,渴求能麻痹了整个身心。温善男子拿着自己的酒杯坐到他的身侧,径自斟满了酒,“这家的酒也就一般般,并没好喝到像你这般狂饮的地步才对!”
      汤彻白他一眼,哼笑道:“不要钱的酒才是最极品!”
      闻言男子呵呵笑起来,“怪不得我觉得这酒有点苦味儿呢!”他放下酒杯,“不过,为什么我觉得你喝的酒也是苦的呢?”
      汤彻一怔,咽下口中的烈酒,“是么?没喝出味道,不苦不甜也不辣。”
      男子无奈地叹着气,“若你没喝出味道,那我这银子不就白花了?”
      “白花的银子算得了什么?”汤彻哈哈笑起来,“白费的心思才让人可惜!”男子不语看着有些痴狂的汤彻,仔细听着他的每一句话,“他花了多少心思,甚至还想要去死!不过只有我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都是白费,白费的!”汤彻给男子斟上酒,拽着他的衣袖问道,“你说他怎么那么死脑筋?我怎么会和这种麻烦的疯子做朋友?奶奶的,我帮他都差点叛出师门了,他还不死不活的守着他徒弟!人死了就死吧,活着的人还能怎样?”
      男子默默饮下杯中的酒,“他大概是放不下死去的人。”
      “放不下?是,他应该放不下!”汤彻捏紧酒杯,“所以我帮他了,把那女孩儿的魂给招了回来。”
      男子惊异地瞪大双眼,盯着身边这个醉酒茫然的玑策门弟子。“你能招魂?让人起死回生?”
      汤彻侧头看着男子惊诧的模样,哈哈大笑,“你也信起死回生?哈哈,天下怎么都是你们这种笨蛋呢?招魂后再起死回生,想得到挺美。若是刚死魂还在或许能做到,但他徒弟都死了十些年了!那女孩儿的魂魄刚回来时还管我问爹爹在哪里,你懂这是什么吗?那女孩儿分明都转世了,却还被我给强拉回了前世,我帮我的朋友找回了他的徒弟,却断送了别人小女儿的性命!破了她的命道,让她生生世世都在世间流离,起死回生?这分明是造孽!”
      男子皱着眉,“既然你知如此,为何还要——”
      “因为他是我朋友,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最好的朋友!”汤彻用手苦恼地揉搓着右脸,“我骗他,想着这对他是最好的。”
      男子一掌拉起他捂着脸的手,双眼紧紧盯着汤彻微红的眼,“你这么做是错的。”
      “错?为什么?为朋友不就该是两肋插刀,情深意重?”汤彻委屈地看着他。
      男子点点头,“有些朋友的存在确实是这样,但有些朋友却是为了在你犯错时敲醒你。若我做你的朋友,可以白白请你喝这些酒。但更重要的是,我得告诉你,这时候这些酒你喝了全无意义!”男子一手拉起汤彻衣襟,瞥了眼内侧的绣文小字,“汤彻?”
      “嗝,呃?”汤彻胡乱扫开他拉着自己衣襟的手,“你怎么知道,嗝,我的名字?”
      男子笑着手握成拳,一拳落在汤彻脑袋上,“阿彻,我叫风狄邪,从今天开始就是那个负责在你错的时候敲醒你的朋友!”
      一觉酒醒,汤彻也不知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个朋友。一个令人生厌的妖神钟落,一只可爱羞涩的青龙封敖,再加上那个自诩为自己朋友风狄邪,虽然路上有些吵闹但总算不再孤单。
      直到多年后,风狄邪问汤彻为何不愿钟落唤他“小汤”。汤彻思索了片刻,言笑道:“幸而我师父给我取了个二字的名。前为汤,小汤,天下也只有端贤方可这样称我。后为彻,阿彻,这个称呼就送给你这个朋友了!”
      风狄邪掩嘴笑道:“你这是什么说法,那你让阿落,小敖他们如何唤你?”
      “汤彻,他们这么叫我就好。至于朋友么,一面要情深意重另一面又要耳提面命,这辈子有两个就已经很麻烦了,其他人自然要敬而远之。”
      “呵呵,这么说我也是个大麻烦?”
      汤彻冷着脸,“也不知当年是谁说要做我的朋友,在我犯错时提醒我。怎么到现在变成你的奏折我来批,你的问题我来解决了?你这样的朋友还不算麻烦?”
      风狄邪讪讪地摸摸鼻子,“哈哈,当年你喝醉了,估计是记反了吧!阿彻这般聪慧精明的人,当然是来提醒我的!”
      “那我便提醒下你。钟落去赴幽天神宴当真没关系?你不怕他和幺壑打起来?”
      风狄邪摸摸下巴,“阿落纵使知道来者不善,他也会去的。再者幺壑他们应该还会顾及上神鋆烽的颜面。”
      汤彻凝眉沉声道:“但我的卦象并不好,恐怕是凶煞暴戾的大劫。”
      风狄邪猛地一震,“谁?”
      “钟落、你还有风州,三者皆是。”
      风狄邪未曾想到,上神天界大战,乾戈重创鋆烽。幽天众神借机在神宴上设计鋆烽庶子妖神钟落,此事虽有违天规却被乾戈默许。未几,钟落率领的黑校与幽天神众的战火,从天界逐渐蔓延到了风州之上。
      “阿落!你冷静些!”风狄邪看着钟落猩红的目,深知自己的话再也进不了他的耳。
      “狄邪,我帮你打过西北耶托、罕屈的魔族,帮你抵过青州围子上游贼。这次幽天那群蠢货们打过来,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让我停战?我黑校将士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阿落,你们现在要在风州的城上面施法武斗,你可想过这些普通百姓!”风狄邪声音轻颤着,“这场战毫无意义,你若停战他们也拿你不得,若继续打下去,除了荼害生灵的骂名你什么都得不到!”
      “风狄邪,这战是他们挑起的,我只是接下来。你阻得了这次,也未必护得了你的子民!”话罢,钟落执着银枪阔步返回战场。
      “我刚得到消息,幽天众似乎在布置天星封印,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了,不封钟落应该不会罢休。”汤彻看着神情沉重的风狄邪,“所以这事情也并非难办。”
      “天星封印。阿彻,你想我助他们早早封了钟落,这样风州也能逃过一劫?”风狄邪疑惑地看着汤彻,嘴角带着一丝讥笑。
      汤彻心下一凛,别过头不去看风狄邪,“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说的那个女孩叫菁儿对吧,端贤徒弟的转世,这世上估计也没几个人会记得这个早夭的孩子了,但对你来说,这个名字一辈子都忘不了。”风狄邪温煦轻笑,“阿彻,我不是端贤,你不需要为了成全我而去伤害其他人。别再想了,你在犯错知道吗?”
      “但你要怎么做!只有封印钟落这一条路了,以你的能力纵使有神脉也抵不过幽天众的!难道你真要风州付之一炬!”
      风狄邪垂下眼帘微微含笑,“或许到最后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但是阿彻,做不义之事的只能是我,不能是你。”
      堕神之战终还是给风州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伤,江河沉底,尸横遍野。不断有族类逃出风州,画下结局的却依旧是天星封印。风狄邪假意帮助幽天众设下天星封印,借此机会埋入神脉设下更大的古脉界。
      “对不起,钟落。”这是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可惜钟落未曾听到过。风狄邪拼了命无非是想护佑风州不再受魔族骚扰、仙族摆布,另一个原因则是想给钟落一个脱出的机会。可是,这世代更替后谁又能记得一个堕神呢?说到底,能帮他完成心愿的只有自己。
      “风狄邪呢!”封敖这孩子从未如此失态过,他的愤怒溢于言表。呵,也对,自己的主人被封印,他侥幸逃脱应该是要来找背叛者的。背叛者,风狄邪,你可知你所做的一切会承受多大的骂名?于钟落不义,于天下不忠,于我则无半份情谊。
      “他,”汤彻看着身前已经没有气息的风狄邪,“一半化作荒魂,另一半大概正困在狭间中吧。”
      封敖揪起汤彻的衣襟,侧眼看着地上了无生息的风狄邪,“你在说什么!风狄邪他究竟——”
      “比死更凄惨,这样说你能懂了吧?”汤彻苦笑着。
      “怎么可能!他封了主人,就以死来逃避罪责吗!”封敖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宫殿凋敝而隔窗望去,江山满目疮痍。“是,他死了我就寻不了他的仇了!但是幽天那□□神,我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你站住!”汤彻厉声喝住封敖,“钟落并未被完全封印。这个疯子压制了幽天众,所以天星封印并不完全。”
      封敖闻言眸中闪着精光,“那我去救主人!”
      “救?救了又如何?让他再和幽天众打过?”汤彻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风狄邪似乎是死了,又似乎就存在这空气中看着自己。“以我们现在的力量,释放钟落只会让风州彻底亡灭。”
      “但!”
      “你能压住钟落还有他手下那群黑校的怒气吗?”汤彻冷冷道,“若不能,就别再说这等孩子气的话!”
      封敖咬着唇,一拳砸在石壁上,“可恶!为什么我不是妖怪,为什么不是妖怪!这般活着还不如和主人一起被封了好!”
      汤彻眼眸轻转,“龙——封敖,你所想无非是让钟落重见天日,而我只希望能完成他的心愿。所以——”倏地,他眼光锋利起来,“你去龙脉之地固守狄邪的古脉界,而我则去想一个既能释放钟落又能庇护风州的两全办法。”
      封敖眼中带着防备,“我为何要信你!”
      汤彻轻笑着摇摇头,“你不需信我。只是在这古脉界下,你我都如普通人一般,现在除了等你我别无选择。”
      你守住古脉界,而我消弭一切仇怨。封敖带着这个君子之约来到了於丘山。於丘山下渊中虽有天星封印的结点,却巧在被天地自然灵气阻挡,龙脉流经,一时於丘山竟成了整个风州封印最为薄弱的地方。封敖为压制内心的动摇自封记忆,留守在此数百年修行,然而真正的目的只有当时的於丘山主树妖芗沢知晓。
      另一面,汤彻辅助新王重整山河。待风州安稳之时,重新踏上了玑策门的天悬石阶。
      “以前是破他人的命道,现在又要破自己的。汤彻,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汤彻安静跪着,偏偏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莫气,这话可不是您会讲的!”
      一个茶碗砸过来,“你,你给我找个不碍事的地方跪去!”
      汤彻默默起身恭敬一揖,转身行到山门外的天悬石阶上,久跪不起。双都极北,悬浮于空的玑策门常年白雪皑皑。一连数日天降白雪,云过了空中还隐约闪着星。汤彻身上的雪逐渐成冰,除了一个谨字辈的小师侄会来戳弄自己,仿佛天下间再无人记得有一个名为汤彻的人存在。就当他以为自己真要冻死在雪地之中时,平日性格暴躁的师父牵着那个小师侄来到自己面前。
      “喏,你要的东西。”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自己讨要的是秘术,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汤彻还未来得及接,他又收回了手,“你,你拿了就再也不是玑策门的弟子了。”
      “弟子所行,罪不可恕,理应门规重处。”
      “呵,”师父苦笑着摇摇头,“门规再重也重不过你今后的命责,我纵容了你几十年,也不知这最后一次纵容是不是太过了!”
      汤彻狠下心接过师父手中的书卷,“一切都应由弟子独自承担。”他欲转身离去,又见那小师侄怯生生地看着自己,欢愉一笑,“怎么还怕?师伯不会真吃了你的!你叫什么?”
      “谨,谨引。”孩子的声音带着点奶气。
      汤彻解下束发的蓝翎羽纶巾递给谨引,“喏,这个师伯送你,你答应师伯,以后好好照顾师公,知道吗?”
      孩子接过那方纶巾,点点头,“嗯。”挥着手目送那位很少回师门的师伯逐渐远去。抬起头,却见师公已经红了眼,“师公,那个师伯不乖吗?为什么惹师公哭了呢?”
      白发道长将孩子抱在怀里,“不是不乖,只是有些人会长大,长大了就要走远,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些道理直到后来他才真正领悟。
      十年前,汤彻为了端贤行遍双都寻找重生之法。十年后,他因为风狄邪停留在风州这片土地上,至死再也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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