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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兄弟再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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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音看来是参透了那本奇怪的琴谱,他的每一曲调或许来得并不凌厉,但却压得自己心头沉闷闷的。阮流矢握紧拳,若不是自己的身体腐蚀得太快,又怎么会不敌风音?刀魔是辜在耳边叫嚣着,呵呵,一副残骸他也这般期待吗?
“施主想救他?虽说施主有一次自定命道的机会,但救一个已死之人可是要同等或是更大的代价的。”
“别废话!我该怎么救他?拿我的命去换?”
黑尊者笑了笑,“天下间关于复生之法其实并不少,但不论是哪种都是将亡者拉出命道轮回的法子。”
“这种方法有什么不对?”
“呵呵,没什么不对。只是人脱了命道,就永无轮回,不生不死直至魂魄消耗殆尽。如此说来也不知是救了亡者还是害了亡者。”
“那风音——是救不活了么?”
“不是说了吗?施主有一次自定命道的机会,是放弃救这位施主,还是拿自己的命来换?”
“他的命我做不了主,所以我没权利拉他脱离轮回,那若是永生寂寞,我只怕心中更是难安。既然如此,用我的命换吧!”
“施主舍得?且不说自己的命,身后殷切之人施主可舍得?”
喉头血意再起,阮流矢握紧刀咽下一口腥血。自己还是太羡慕,太羡慕风音的人生,若能换过来,即便整个风州付之一炬又与我何干?偏偏命道就这么定了,担不完的责任,圆不了的愿望。自己从一开始就在骗千瓷,到最后也在骗她。自己怎么能随她周游双都?怎么能背她爬上燕州?就那么一刻自己鬼迷心窍了,救了风音,幻想着自己的命顶了他的,自此天下间逍遥的便也有了自己。
风音稳住琴弦,看着脸色苍白有些失神的阮流矢。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不管他说什么忌恨,但他还是从鬼门关将自己拉了回来。天下间任何事都要付出对等的代价,而复生恐怕所需更甚,为此他又付出了什么?若真能忌恨自己,那就最好。若自己与他为敌能让他恨自己彻底点,纵然这一战赢不了,也没什么不好。
阮流矢见风音稍有松懈,举起乌蚀一声长啸,刀魔是辜伴随而出。紫黑的人影仿佛是阮流矢的分身一般,手中也握着乌蚀刀,滞留在他的身际。这莫名而来的刀魔,起初是恰逢千瓷以血祭阵,夺取了天神乾戈幻影的生灵之息;后来这刀通灵之后开始不断吸取魄力,但在菊川瀑时,自己果真还是太过急躁了。为了破开张汝的结界,自己竟然允了黑尊者。
“施主这刀距大成不过一瞬,若真能同上古锻造注魂之法,威力肯定不容小觑。还差几分,不如让吾以身献祭!”
“尊者说什么胡话。”
“那位汤施主不久便能如愿拿到所有神器解开天星封印,到那时吾也再无栖身之所,不如舍己身以成人之美。”
黑尊者的心思自己又怎不明白,所谓祭刀就是舍弃现在的佛魔之身,诞出新魔。自己五脏六腑逐渐腐化成血,新魔若成反噬自己绝非难事。黑尊者,这个佛魔,终还是邪多一点。
阮流矢凝满真气,双手握刀大吼着冲向风音,“是辜!你若有能耐,便夺我的命去罢!”拼尽全力的一击冲破了风音琴曲的束缚,势如破竹。
风音眼神忽转锋利,点飒琴在臂弯中一转,顺势旋到了身后。阮流矢的刀随之而来,刹那赤血飞溅。风音一身素衣瞬时成了血色,胸骨在皮肉下依稀可见。
“风音。”阮流矢怎么都想不到,风音竟然没有躲闪没有遮挡,就这么硬生生地以血肉之躯承下这一击,接着直直地倒在地上,血似河流。
“我,果然我还是不敌你。”风音仰躺着看着天,雪依旧飘扬,落在身上没有冰冷余下的还是伤口火辣辣的痛,“我也算拼尽全力了,但你又何尝不是。方才那一刀,你就像用命搏的一般,呵,我仅是看着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阮流矢嘴角一抽,凌乱的发遮盖了眼。“你可以躲的,明明可以躲的。你就这么想死?活着就这么不好吗!”
阮流矢的反应正印证了内心的猜测,风音面色忽转哀戚,“果真还是我活下来了,而你——”他勾起嘴唇勉强笑着,“你和皇上和汤司卿是一样的,命比我重太多。”
“风音,闭嘴!”
“风音死,对天下间也未有什么损失,自然活着也没有裨益。”
“风音,闭嘴!”
风音笑着继续道,“所以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救我,明明是你更该活着。”
阮流矢扔下刀,一手攥着风音的衣襟,生硬地揪起他,“我让你闭嘴!风音你要活着,纵使天下间有无数让你死的理由,你也得活着,这是你欠我的。”
风音一声嗤笑,“我以为就我喜欢逃避躲闪,原来阮流矢你也不过如此。”阮流矢闻言终于抬起头一直沉着的头,猩红的双目带着些许疑惑之色。风音直望着他的双目,“刚那一刀,能消你些许忌恨,换你些微恩情么?若不够,你拿刀再砍就是!”
阮流矢有些颓然地松开双手,“我没那意思。”
风音厉声道:“但我是这么想的!你我互不相欠时,我才能和你真正打过!”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若我真欠了你一条命,那自然也要还给你再——”
阮流矢浓眉一拧,“总之,你败了就别阻我!”站起身,冷冷道,“以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风音看着他的背影,当有些猜测成为事实,自己竟然只能笑而已,“大哥!若这一刀能偿得清,你我还是做兄弟好一些。不求来世誓血盟,惟愿余生只此心。”
阮流矢身影一震。大哥,风音你当真要我继续做你的大哥?纵然你我数次刀剑相向,但之间的情谊却从未断过。若真能断了,我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但你一声“大哥”,让我怎么能不看自己的心意。许久他默默道:“偿得清,早已偿清了。”话罢,步伐虚浮地踏上神坛的石阶。
背后风音宽慰一笑,躺在雪上的身子有些微凉,胸口的刀伤却无比热烫。但这一刻却是自己二十多年来最清醒的一天,“看来风音此生注定要负天下人了。升甫、父亲、皇上,呵,真是愧为人子愧为人臣啊!风音太过渺小无力,此生惟愿不负大哥阮流矢,不思恩情,仅凭此心。”
汤彻方摆弄好神器,抬首便见阮流矢晃悠悠地攀上了神坛。嘴角一勾,“世子战败,三分因然七分情牵。而兰王你战胜,十分侥幸!”
阮流矢无奈地叹口气,跌倒在神坛前,掩袖深咳吐血不止。“这里,阿瓷应该看不见吧?”
汤彻也不管他,自顾自地画着阵法,“她眼是看不见,心却通透的很。呵呵,看你的样子,说不准还真走在我前面!”
阮流矢努力忍住血意,抹掉嘴角的血红,“喂!汤彻,我想不懂。我是因为绝症不治才这般,而你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天星封印解开,你也难逃一死吧?”
汤彻笑笑,特意挽好的的发还是太长,总是在俯身之际滑落到身前。“谁知道呢,鬼迷心窍了吧!”
“鬼迷心窍?呵,这词用得好。我又何尝不是鬼迷了心窍。”阮流矢半倚着神坛桌案,“汤彻,真邺会不会也和野离一样化为灰烬?若是那样,我们可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你我现在不也是十恶不赦万劫不复?”汤彻不在意地笑着。
阮流矢猛地出刀,“汤彻,我没和你开玩笑!纵然你有千般理由,但真邺不能毁!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想好了万全之策!”
汤彻含笑用指尖轻轻移开眼前的刀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纵有万全之策,有必死之心,也要看那个人能不能信守约定。”
阮流矢还未出言,空中便传来一阵清朗声音,“此事不劳汤司卿费心,封敖也只愿汤司卿能信守承诺。”随着声音,空中一只虎身烈蛇载着一个俊朗青年落在神坛前。
“封敖!虎烈!”待那虎身烈蛇化作人形,阮流矢不由惊呼。
“阿遥。”封敖见到阮流矢并不惊异,冲他微微一笑,“阿瓷好吗?”
问到千瓷,阮流矢也不知怎么回答,“她,应是好的吧。”
封敖、虎烈闻言不由都皱了下眉。封敖嘴角一弯苦笑着,“若能无恙便好。”他转过头看向汤彻,“汤司卿,封敖如约而来了。”
汤彻乐呵呵地笑道:“来了就好!当真是许久未见啊!看你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一切安好?”
封敖抿着唇轻瞥了一眼虎烈,“只是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罢了。”
汤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虎烈一眼,心下了然,“是吗?呵呵,我倒是没什么变化,人没变心也没变!”
封敖一咬牙,厉声道:“汤司卿放心!封敖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履行约定,无论心境如何,都会不遗余力!”
汤彻哈哈一笑,“没错,这才是青龙封敖!既然如此,这余下的半面阵法就有劳了。”封敖不语,神情凝重地在神坛前画起另一半阵法。
一旁的虎烈直盯着封敖,移到阮流矢身前肃声问道:“猴子,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阮流矢看着神坛前的那二人,一人笑一人肃,一时竟让人看不出他们所赴之路究竟向何。“不知道,我只知他们要做的有很多,而且每一件都不比让人起死回生简单。”
虎烈闻言疑惑地看着阮流矢,“你怎么回想起用起死回生这个怪怪的比喻?难道千瓷她!”
阮流矢笑着摇摇头,算是否了他的臆想。
虎烈舒了口气,但又猛吸了口气,“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味儿?”
阮流矢不在意地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还有味道么?我都闻不出来了,唉,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你——”虎烈本想再问什么,但看着阮流矢淡笑的神色一时竟问不出口。就这样,两人静静立在一旁,看着神坛前的那二人在石板上画着巨大复杂的阵法。
神坛下,夜韵企图扶起风音却被他止住,“我想再看会儿雪,估摸着也该停了,趁这会儿好好看看。”
夜韵解下外裳覆在风音身上,身体一蜷躺在了风音的身侧,“我也想看看。”
风音侧首看着身边的那颗小脑袋,不由一笑,“我们这样会不会很怪?”
夜韵又向他的怀里凑了凑,“怪!但我陪你!”
风音闻言蓦地爆出大笑,手臂将夜韵搂得更紧。大哥,真邺付之一炬于我而言似乎变得真的没那么重要了。若这是你所愿,那么纵使背弃天下人,风音也要这般无知无忧地活。
依旧立在围墙上的千瓷看着雪中相拥的两人,攥着的拳紧了又紧终还是舒展了开来。唇际一抹苦笑,她跃下围墙向宫外走去。还未行太远便见了一身风雪颇为狼狈的千哲。“你小子怎么来了?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千瓷重整笑容,轻快地问道。
倒是千哲有些为难,“宫卫都在幽天殿那边守着呢,所以我翻墙进来的。路上滑,跌了几跤,就成这样了。”
千瓷扑哧一笑,“瞧你笨的,走吧,我们回家。”说着,她拉起千哲准备向宫外走。
千哲硬站着,看着已经只留下背影的姐姐问道:“姐,你见过兰王爷没?”
千瓷松开扯着千哲衣袖的手,没有转身默默道:“看到了。”
“那你和他说了什么?或者他和你说了什么?”千哲急道。
千瓷勾勾嘴角,却依旧扯不起笑意,“我只是远远看了他一会儿。”
“诶!”千哲走到她跟前焦急不堪,“你就没走到他跟前和他说话吗!”
千瓷蓦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用手掩着口,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了,“说话?我怎么能和他说话?这是约定啊!再不相见。所以我只能远远看着他!只要他看不见我,只有我看着他,一眼就好!”
“姐——”
千瓷俯身蹲在地上,无论怎么忍怎么压抑,抽噎还是变成了痛哭,“我们说好了,在分别时就忘了,现在明明已经到了那个时刻,但我还是忘不了。昨夜他还来了,就一直站在窗子那里,他站了一宿,我也装睡装了一宿。但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只要他开口,明明只要他说一句话,我便和他走。”
“姐——”千哲眼角微红,他拉起千瓷将她揽在怀里,“姐。”
“他抛不下阮家的责任,抛不下和风音的情谊,却独独抛得下我!”千瓷紧紧攥着千哲的衣襟,“为什么他不说话呢!明明他自己也忘不掉,为什么强要我遗忘一切呢!”
千哲抚着她的发,柔声道:“姐,忘了他吧!我们回家,什么都不要想,慢慢的慢慢的,你就忘了。他的事情,你的悲伤,只要有时间都能忘的。”
“我做不到,阿哲,我恨!恨汤彻恨皇上,恨风音恨夜韵,我更恨阮流矢这个大骗子!为什么他们能成全自己的情自己爱,自己的道自己的义?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没有了。在这局棋里,只有我,满盘皆输!”
千哲默默抱着千瓷,那个骄傲明艳的姐姐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她是鬼千季岛的徒弟,却依旧赌不赢自己的爱情,或许她输的不多,只是一份情一份爱,但在一开局她也只有这些。到最后,却输得不明不白。这是教训,估计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若能重来自己定要在兰王阮流矢初来会姐姐的那个晚上打他一顿!可惜人生不能重来,自己的,姐姐的,阮流矢的,一切都随着长河漂流,依旧是既定的轨迹,没有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