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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大火(1) ...

  •   血芝楼虽带一个“血”字,实际因为丰栽的林荫,整片宅院苍翠满盈,完全不见一点红色。此时,看守院墙的山贼早已人踪不见,两个官兵走到门前,抬手便要推开。
      “等一下!”动作还未完成,已被一句话声打断。两人回头去看,只见展昭正往这边行来,便迅速的退至两边。
      白玉堂长赶一步,抢先站到门前,将展昭堵在了身后,墙头挂下的柳条因他此举轻轻一摇,他的眉眼也微微的弯了一下。
      “喂,我说猫大人,这座庙倒是封的挺严实,外头如此大动静都叫不开它一丝的缝。嘿,不会已被掉了包,全给换成泥菩萨了吧!”
      展昭也觉得奇怪,这院里院外出奇的静,好似与世隔绝一般,也不知内里发生了何事?想着走到白玉堂身边,说道:“庙里的头香才最是灵验,五爷不想去点上一柱吗?”
      白玉堂刺他一眼,奈何对方嵬然不动,他只好再走上一步,怎样也不愿与他齐头并立,对着门说:“你讲的不错,今春的寺庙还未添过爷爷的香油钱,目下机会在前可不好错过,我倒要看看,那里头卖的是什么香?”
      说着便举掌去推,谁知那门扇却吱呀一响,自行的由内打开,他见门缝中有白花花的东西闪过,自己怀中就猛然一沉,好像是什么重物直直扑到了身上。
      缘于没有预防,他双臂反射性抱住,皮肤贴住那物事时,觉得触感柔软滑腻,好像一条丰满银蛇。他感觉陌生,却又本能的悸栗,垂眼看了一看,突然汗毛倒竖,情不自禁惊呼一声,扎手般丢开那东西朝后跌去。
      展昭于后,尚未瞧清状况,这白衣的人已向自己倒来,来不及想什么连忙伸臂接住,一碰之下心中怪怔。
      都说锦毛鼠胆壮气盛,可此刻靠在他身侧却整个抖如筛糠,仿佛深陷恐惧,他胸口莫名一抽,将人又拉近了些,低着声问:“你怎么了?”
      白玉堂没有回答,只一对雪白耳朵唰的充了血,人也跟着火烫起来,展昭看的稀奇,但心内难免更是担忧,在他腹上轻拍两下,方欲再度询问,哪知这人呼的偏过身来。
      他耳朵红似血,脸颊却是苍白,神色似惊但非是惧意,一双泉眸内跳动着几分尴尬,几分无措,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委屈。
      展昭常见他的怒眉怒眼,却未曾看过这副神情,腾然记起三年前,他于废屋内骗人之时,也对自己扮过类似的娇憨模样,脑中陡然一热把人猛的圈进怀中,拿手在他腰侧抚了又抚,问的还是同一句,“你怎么了?”
      这一声格外温柔,白玉堂杂麻的心遭此安慰,霎那顺理了乱气,完全清醒过来,瞧见自己与他当下的样子,面上的红白色彩更加纷繁,狠一下将他推开,却也没有发作更多,只是撇首又望回门边。
      展昭紧随他目光,将注意力落去那堆白花花的东西,看明白之后登时大惊,原来竟是个未着寸缕的女子。
      那女人歪躺着一动不动,白皙皮肤因沾了尘土而有些脏污,但也无法遮掩住她姣美的胴体。
      展昭又看回白玉堂,可算知道他方才失措的原由,这白五爷天不畏地不怕的,却因误抱一裸女而惊慌失措,属实难以料想。他暗暗笑了下,便打算去查看那女子,不料白玉堂已经跃出跳在她的身前。
      “姑娘?”他喊了声,拱拱手说,“适才在下鲁莽,害你…嗯,你可还好么?”
      女人毫无反应,好像失去了意识,他俯下身拨开她面前长发,埋在发涛下的脸孔显露,在昏色里僵白扭曲,呈现出一副死相。白玉堂眉头紧锁移目到她脖子,只见那处的骨骼已然错位,一圈紫印更是醒目,显然是受了箍颈而亡。
      展昭由后看着也不免错愕,正欲上前细瞧,却听院内突然响起几下碰撞之音,接着亢亢传出兵器交接的动响,一会儿静下来,旋即又有人声放声亮说:“污杂贼子休逃,吃我这一剑!”
      跟着一声清啸,从门内冲出个人,一条腿刚迈出门槛,后逐而来的白光已将他追上,这人身体摆了摆啪的倒在地上,背后一蓬鲜血喷出,全洒在那亡女肤上。
      雪肤,殷红,死亡的冷,和热血的烫,完美的交融。
      不见红的“血芝楼”,终于展开出一抹赤色的冷笑。
      不过短短时间,楼前卧下了两具尸体。
      白玉堂的脸色愈发之差,寒眸慢慢扫过两具死尸,停顿在洞开的门内。那里,就在刚刚,已站上了一个人。
      顾屏水的剑淌着血,眼睛盯着刚刚死去的男人,咬牙切齿道:“枉你乐旗山也是武林响名的人物,居然在这恶地助纣为孽!顾某人今天这一剑断了你的命,也算帮你断了这一世的业障!”
      讲着他身形一晃,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勉强用剑撑住了人,眼神游移间忽然发亮,向着门外喊道:“呀,展南侠是你!”
      展昭和他隔门相望,一见之下也甚为诧异,惊叹道:“这不是水针门顾潭主吗!你怎么会在此处?”
      “太好,南侠来了,大事可成!”顾屏水不回话,而是越出大门,边说着,“我当双蝎寨不过小小一窝匪子,进来才知地基过深根本拔不出腿。半刻前,我已打算埋命在此,却不想已有神兵降临。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走到尸体边旁,对着那男人恨唾一口,继续道:“‘山神龟’乐旗山,平日里行事看着方正不苟,何曾想也是个衣冠禽兽,这姑娘好生凄惨,委身屈从也罢更被摧残至死…”
      他好似义愤难平,说道动容处提手擦了擦眼。展昭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讲,等到这时才淡淡的问:“这姑娘是乐旗山杀的?”
      “不错。”他点点头,“我本可以救她,却始终慢了一步,哎…”
      说话间举头四望,见有官兵四布,惋痛之色瞬而瓦解,透露出惊喜之情,“双蝎寨仗着山僻,又有暗鬼撑局,强抢民女贩卖良妇,做不尽的滔天恶事。他们以为可以永远瞒天过海,看来还是躲不过南侠你晶晶火眼啊。”
      展昭呵呵一笑,“过奖,展某还是比不得顾潭主犀利,这不还是晚了你一步。”
      这话意味不清,顾屏水听着颇有些忐忑,斟酌片会儿才道:“南侠说的是,在下的确不自量力,师姐总说我一分力充十分气,倒是字字不差。”
      说完观察对方脸色,然展昭表情平淡辨不出一丝色彩,叫他紧张愈甚,直至背后憋出了一身冷汗,那官大爷才笑了笑,开口道:“原来,你不是客人。”
      “我当然不是客人!”顾屏水闻言大骇,脱口而出的辩解也破了声调。
      展昭却宛若未觉,继续笑微微的说:“顾潭主不要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你…你还要说什么来?”
      “我是说啊,顾潭主不是客人,而是……客人的克星。”
      “噢…是这样,呵。”他被这几句话说的头晕目眩,差点厥过气去,好在似乎已蒙混过关才暗放了心,想着再说点什么暖暖场面,几声呼叫打后方传来。
      “屏水!屏水!”随着话音,院内又奔出来一人。
      展昭提目望去,这是个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就见他一手持刀,一手抹汗,整身名贵衣衫血渍斑斑脏乱不堪,身上、臂上布了多处伤痕,比之顾屏水还要狼狈很多。
      这人嘴里找着“屏水”,第一眼看见的人却是白玉堂,想必出乎意料,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才木然的移眼去看四周。
      白玉堂瞄了瞄他,轻轻一个嗤笑,说道:“嘿,又来了位英雄。”
      顾屏水这才发现他,侧目把他一番扫量,但终究认不出是谁,才暂且不顾,同展昭言说:“南侠,我来介绍一下。”
      他点点身边的人,“这是九龙世家龙怀曼,我的好友。”
      “怀曼。”他又指指展昭,“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侠’。”
      之前在墙头,龙怀曼已认识了展昭,虽早有心理准备,可面对真人还是止不住紧张,嘴巴还未开启,手里的刀先呯啷掉在了地上。
      周围几十双眼睛刹那集中在这把兵器上,龙顾二人的脸白的比刀光更惨。白玉堂噗嗤一笑,折了段柳枝坐到门槛上,摇啊摇的说:“九龙世家百载声威,却年年的缩水,到了今朝还不如一条牛皮筋劲道,天上的麻雀打不着倒算,连张牙舞爪的小猫咪也斗不动了,哎。”
      他句句带刺,剐的龙顾两人面色青黑,但谁也不敢发难,憋住了恶气佯装听不明白,扯着嘴角陪笑。
      展昭拱手道:“原来是龙家三公子,幸会。”
      龙怀曼才想起要行礼,慌张张还揖道:“久仰南侠大名,有幸有幸!”
      展昭道:“看龙公子一身伤创,想是同顾潭主剿匪之故,不知可否紧要?”
      “啊,不紧要,不禁要。”龙怀曼听他这般问,突然像被拧着了机关,开始滔滔不绝的说,“我与屏水无意得知双蝎寨恶行,寻机潜入探查,料不到这群贼人势重根深,以我二人之力根本无法抽拔。不过现在好啦,既有南侠临局镇率,这帮痾祸定然可除,神哉妙哉!”
      他一口气将腹稿背完,大大喘了一口,顾屏水对他暗使了个眼色,紧接着说道:“你方才不是与那黑面鬼交手么,现在他人呢?”
      “别提了。”龙怀曼顺话说,“那黑鬼不愧叫个‘黑’名,当真黑泥鳅也似,到底让他溜走了。屏水,你与我一同追去,他刚走未久,咱们一定要捉到他!”
      “好!”顾屏水应下,转首对展昭道,“南侠,刘玢狡猾,我怕久了恐难再找见他,这儿还有些余贼未清,要麻烦阁下与诸位官爷扫尾了。”
      “顾潭主哪儿的话,这是展某分内之事。”展昭后退一步,做了个请势,“魑魅三刀各个不凡,二位多多小心。”
      顾屏水抱拳,“南侠放心,我这边先告辞,咱们迟下再会。”
      言毕,两人飞快走远,展昭目送一会儿,反身唤过姓张的副尉交代几句,后者便领着人进去了楼中。热闹的门廊转瞬安静,只留下黑白两条人影。
      白玉堂这时候,已扒下乐旗山的外衣,将之覆盖在那亡女的身上。展昭走过去,帮忙捻了捻衣角,白玉堂却不领情,一把抓住他手,睨着眼看他,“刚才那一段,算不算徇私舞弊?”
      “哦,怎么说?”展昭反问。
      白玉堂道:“江湖上都说,水针门门主戚陌陌与烂猫展昭私交甚好。”
      “嗯,那又如何呢?”
      “所以方才疏了网眼,放走了两条鱼是么?”
      展昭淡淡一笑,低眉看看两人抓在一起的手,说道:“你好像对于我的事,知道的不少?”
      “哼,也算不得多,至少刚有了新的认识。”白玉堂眼里的笑慢慢淡却,猛的加重了手上力道,“你故意放走他的对不对?”
      展昭痛的眉峰皱起,却也没有抽开手,反而对上他的双眸,“你不相信他?”
      白玉堂移开眼,答非所问:“我还未入江湖前,教我功夫的人,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说:‘小子,你晓得要成为武林翘楚,最需要什么本事?’”
      “嗯,这是个好问题呐,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武功,江湖人凭功夫说话,谁的武功好,谁就是第一!’”
      “但是,你答错了?”
      “是的。”白玉堂转回目线,重新看着展昭的眼,“他说:‘小子,你说错啦,江湖第一的人绝对不是武功最好的人,而是最会演戏的人。’”
      展昭闻话垂下眼帘,低低道:“他说的,恐怕是对的。”
      “呸!”白玉堂拔高了声,“我可不信他的鬼话!至少至今为止,他还说服不了我。就比如刚才那对傻瓜,自以为的拙劣演技就可瞒天过海。”
      他啪的丢开展昭的手,腾的站起身来,“你想配合他唱戏,却休想叫爷爷替你们站台!”
      甩下了话,人也一跃而出,追着龙顾两个的背影而去。展昭留在在原地没有动作,只看着被他捏的发红的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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