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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被困 ...

  •   梦里无忧事,较比杜康更有消愁造乐之胜,何况乎有巫娥云娘在畔,顾屏水一头扎进那香阁粉榻之中,便酣眠忘昧了时间。
      时间或已转千轮,时间或也不过眨眼,身边忽有微的震动,打断了这长与短的纠辨,他从无边的眠河激醒,一睁眼看见半掩的窗帷,由外漏泄的天光曛曛晦晦,原来已到黄昏。
      怀里又传来一下轻动,他低目望见一张花容慵懒,迅速记起这是游园春内陪客的妓女,刚刚才与自己行过场云雨情意。此女谈不上国色天姿但也媚态万种,他瞧着身腹又热涌难耐,掐住这条滑腻身躯俯压下去,室内混沌空气顿时复再荡扬起来。
      “公子爷。”情热当中,女子葱指勾挑在他眉间,低声道,“可否奴家伺候不周,惹得爷时时不展眉结。”
      顾屏水轻笑,抓住她手放在唇边,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很多,狎玩过不少,种种温柔姿态,解心甜语,无非都是那些卑奴们用来活命而摇尾乞怜的媚计。
      他吻了吻这只手,说:“天上星,云中月,你觉得如何?”
      女子略略思索后道:“那是遥不可及的爷。”
      “你也知道那种距离?”他嘲笑着加重了力道。
      她因而急喘一声,缓了缓才说:“奴家心里常有星辰河汉,无边明丽。也曾遇过璀璨星海,光明可期,但是最后啊,全化作镜花水月。”
      敷着情欲的粉颊腻脂,在这句悠吁中清淡了颜色,顾屏水看在眼里,嘴角掀起一抹蔑色,嗤笑着说:“剩蕊残葩原来也做枝上凤鸾的荒唐梦吗?”
      女子闻言浑身一抖,春粉肤色霎成惨白,却笑的更痴,软言说道:“是的呀,奴家便是一瓣飞红,也是落泥化腐终成归宿,哪儿能较比金鸟含玉,岂不是霄壤之别吗。”
      “哼。”顾屏水冷笑,“可我不同,我生来就是金雀凤鸟,本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如今呢,只能抱着院中三两梅桃孤立寡与,任人讥笑。”
      女人连忙伸臂搂住他安慰,“玉梅秀桃乃人间美景,世间能有几人可享受,公子既可得拥是也幸乐之事,奴家愿为爷修树剪花,育一院芳华。”
      “你知道个屁!”顾屏水猛的捏紧她手掌,恶狠狠地说,“祖根已成他人物,族花香的也是他人门户,早不是我的了!都不是了!怎么,你要帮她栽花种树一同笑话我吗?!”
      他言语疯狂,手中力道愈加愈大,那柔软手掌怎堪如此蛮力几要碎裂,女人承遭剧痛脸色痛至死白,然也不敢出声求饶,只含泪默默承受。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她没有勇气去挣一个鱼死网破。
      顾屏水发了一会儿狠,忽然似是良心发现松开了力气,转而轻捏细捧的将这只柔荑捂在嘴边碎碎的吻,女人舒了口气,细密汗珠化作一滴卑屈之泪暗暗流过眼角,感受着时喜时怒的客人带给自己一下下温软的舔舐。
      柔滑的舌头停在她的食指,卷住指尖专注吸吮,她防又会将其激怒,配合着低低喘吁。靡音浮沉,欲色翻涌,即要攀上巅峰,却在一声凄厉惨叫中重重碎坠。
      顾屏水抬起头来,口唇间多了两行鲜红,他阴阴一笑侧首唾向床外,一段肉白从他口中落在地上跳了两跳,就着昏暗光线可见竟是一截手指!
      “哈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狂笑,血珠顺着下巴流落,滴在女人雪白的胸脯上,他用双手抹开,一遍遍抚摸,仿佛在忏悔自己的过失,安抚她的疼痛,往上往上,直至她纤细的脖颈。那染血手掌在上面缠绵片刻,陡然间紧紧箍住咽喉。
      “想夺走我的东西?痴人说梦!痴人说梦!”他看着女人发紫涨红的脸,狂躁骤昂,“你抢走我的东西,不要得意!别想得意!我会拿回来,一定拿回来!”
      积聚的怨恶一旦发泄,便使得他如座火岩喷发,任身下之人痛苦抓扯开他的皮肤也全无感觉,眼中的血丝和臂上的甲痕仿佛炙烫的浆流,与他难以扼制的恨意一同奔激,乃至那女子已了无气息,还未察觉。
      直到,紧闭的房门砰砰大响,他才腾的止住动作,茫然朝房门望去。朦朦胧胧的脑子里,依稀辨出两种声音。
      一个是人的语声,在外头喊:“屏水,开门,快开门!快啊!”
      还有一些好像是金属的碰击音,夹着点纷杂乱言,一切闹闹哄哄。他丢开女人跌跌撞撞爬下床,打开房门让一人扑进屋内。来人上身□□,系了一半的裤子欲掉不掉挂在胯上,这人见他模样痴茫直接手起掌落,重重抽在他脑后。
      “干什么呢?这才醒来?”那人吼道,“剑都捅窟窿了,你还在钻在老鼠洞里出不来,赶紧的跟我走人!”
      顾屏水被打的一个激灵,这才定焦看清对方,不是龙怀曼又是谁?他本该在隔壁的云魂雨魄里泡着,怎么忽然就嚷着要离开,遂拨开他手,不解的说:“你做什么呢?嘿嘿,莫非你动静太大,震下房梁压坏床啦?”
      龙怀曼道:“对啊,房梁子塌了,就等砸你天灵啦,还不抓紧的走!”说着又去拉人。
      却被顾屏水再次甩开,“塌也阻不得天王爷爷我睡觉,滚!”
      他讲着转身要往房内走,龙怀曼提目瞧进去,看见床上的惨状脸色不禁微变,正想说点什么,外边的响动忽而放大,他面上急色更甚再不理其他,大力拖住顾屏水,一脚把人踹出门口拎上墙头。
      “你自己好好看看!”他指着前方,“火要是烧着了眉毛,别说你叫屏水,就算叫洪水也没得用啦!”
      他们这个院落座于银尾峰深处,与另几个庭园交连为一弯月形建筑群,都是客人的寻欢坊所,往日除了几队来往的巡逻山贼没有其他,是以格外幽静。但此刻,宅院前的园林湖边已布满了人,全都执兵带武,厮打拼杀斗的正酣。
      原本,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场面早司空见惯,不论是寻仇挑衅,还是平族灭门都没甚么稀罕,但顾屏水望此状景却感一阵寒意,未着寸缕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
      只因,其中一方人马当中,居然是官衣官帽的官家打扮。
      “怀曼!”出口的声音有些栗哑,他抓住旁边人的手问,“哪儿来的官兵?”
      龙怀曼苦着脸说:“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顾屏水瞪住他道,“你不是说这里的秘密埋的比地府还深,就算鹰爪孙手膀子接上大腿也摸不着底么?”
      “我,我是这么说过…但,但…”他想反驳,却无言以对。
      这时,那不远处有一人高声叫道:“他奶奶的,就凭你们几个也敢拿我。老子晾着话了,要么就让老子踩着你们过河,要么你们拿老子尸首交差,啊呸!”
      声音听着耳熟,二人举目齐望,居然是那“魑魅三刀”的赤面鬼柯巧,只见他衣衫不齐,想来也是从床上刚刚被拽下来的,但他手中的刀,却不似才睡醒,那锋口处腥红滴淌,显然已饱食了一顿。
      围着他的几个官差,攻了几次都近不得他身,瞅瞅地上同伴尸体,均忌惮的退开两步。
      柯巧抡了抡刀,将刃上的血往臂上擦了一擦,傍晚春风已进了分凉,方才酣畅大战不觉冷,目下倒觉出些凉意。两眼朝脚边左右瞟瞟,哗哗大笑起来,“好,好,今个儿也让爷爷试试兵皮子官幞头,哈哈!”
      他踢开一把阔刀,刀身卷着银光飞射而出,在几十丈外停下,落在一个人的足边。这时候,他已扒下一个死去兵差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扎好了腰带,随后也不忘摘下尸体的官帽,喜滋滋戴到头上。
      便在这同时,那把阔刀被那只足脚轻轻一挑,入夜前的曛色里乍起一道银电,电光划亮天空,电光又倏忽熄灭,黄昏之色因而显得更沉,这一闪一逝,没有引起过多动静,只是柯巧的脑袋随着斗然消却的银电,与天光一起落沉了下来,嗵的掉在自己的脚旁,唯留下那顶官帽子仍在原地,在他丢失头颅的脖子上,与披着官衣的躯体,一起安安静静的站着,屹立不倒。
      “嘶,好厉害的功夫,这是谁呢?”龙怀曼吸了口气,盯着那个未着官服,一脚要了柯巧性命的陌生男子。
      这人一身墨黑,在渐浓的傍晚,好像提早来至的暗影,也像突然丢失的一块光明,只见他慢慢转过身,顾屏水瞧见他的脸,光裸的身子立时如坠冰窖。
      “啊,展昭!他是展昭啊!”他失口叫出。不会认错,他与这人不久前才见过一次。
      “什么,他是展昭?那个南侠?”龙怀曼扭头看他,“他怎会在此?”说话间瞥到那人腰上的面具,又说,“嘿嘿,你瞧,他不就是百兽居的那只乌鸦吗?”
      顾屏水道:“我当然笑的,倒是你忘了他现在还有什么身份!”
      龙怀曼恍然大悟,“是呀,他可是拜过御殿,身负官荣的。啊啊,我晓得了,就是他带兵来的,早埋伏好了要瓮中捉鳖呢。”
      “没错,他现在在开封府任职,听说那府尹包拯铁面无私,就是皇帝偷吃也要给抓起来掀屁股盖打个青肿。”
      龙怀曼道:“那如此说来,这江湖面孔咱们是卖不了啦?”
      “卖个屁!”顾屏水道,“你没见他把赤头鬼的脖子也扭断了吗。”
      “哎呀,那该如何是好,倘若你我被发现在此,可不止是性命之忧啊。”
      他说的,顾屏水岂会不懂,绿林草莽哪个不是潦污埃雾中翻打出来,根本无人可以一尘不沾,但他二人不是普通宵小,都是出生名门。倘使今日之事被就地撞破,那么九龙世家的百年基业,和水针门多年的清誉便会毁于一旦。
      龙怀曼心急如焚,见他久不回应,又催道:“诶,你愣着做甚,快想想办法!”
      顾屏水并不回答,只偏过头来,举起一掌狠狠打在他胸口,龙怀曼呜啊一声,口喷鲜血砰的掉下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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