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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猎恶(3) ...

  •   唰唰啦!噼里啪!
      眼前的大树如遭飓风骤雨剧烈摇摆不停,只一会儿功夫,罗伞繁茂的枝叶,都断的断,折的折,除却树干直冲树冠的一截仍算完好,其余比之细短的已全部残缺不整。
      树影摇晃,洪旭的脸色也青白不定,两颗瞳幕上飘乎愰闪的都是那两道黑白异色的人影。忽而白色疾进,雪絮般的残影逼的黑影一阵摆荡,但旋即黑色陡发攻击,形如勇蟒势头力发,密集白影一瞬溃碎,然转霎又重凝一束再次缠打而上。
      这黑白二色速比电光,洪旭半点武艺不识,莫说里面的招式门道,便是两人的动作来去也看不真切,唯觉得眼前乱色闪掠不停。突然,耳听得两声低喝,缠斗的两条影子斗然静止。
      白玉堂反提腰身旋纵向上,一脚蹬在树干,一脚曲起俯冲向下,以掌朝展昭横劈而去。展昭背手轻轻抛身,却未跃开只用足面勾住一根枝丫,借着牵引之力往空中斜斜一躺。
      此时,上方人的手刀恰好滑过他面颊,激的他额发鬓发拂飞,他的笑也浮上眉梢,悠闲闲的道:“哎呦,还差了半分,五爷这把尺子没有量准哦!”
      两人离的甚近,白玉堂些微的表情都在他眼里,果然这跳脚耗子面容沉了沉,但随即倔巴的吊起眉毛,“何以见得,先摸摸你的猫胡子吧!”
      展昭想我哪有蓄须,念头转动间一截断发飘飘落到胸前,他心头一跳目光往白玉堂掌中瞟去,见他指缝中隐夹着一枚绿叶,刚刚削断了他鬓旁一缕细发,才知好险这家伙居然意在割他喉管。
      “嘿嘿如何,现在知道了吧。”白玉堂抽回手臂,手掌悬按在展昭颈项之上。
      展昭也陪了一笑,“在下愚钝,还请五爷明示。”
      “谁是虫儿谁是雀儿,现在还不清楚么。”他身子又往下伏了伏,似乎要让下边的人认清被制的现实。
      展昭好整以暇,眼睛在他手上溜了一溜,道:“你量了我胡子,我岂能光受好不报,也该与你丈量丈量的。”
      白玉堂皱眉,正思索他话意,那边展昭也敛下目睫状若深思,片瞬后自语着道:“嗯…两尺…两尺…”
      忽的又抬起眼皮,笑说:“我猜是两尺一寸。”
      白玉堂刚想发问,猛然脑中一清立马朝身下看去,展昭一条腿不知什么时候折起,那膝盖已经抵在自己腰边,发现他看过来,更沿着腰线轻轻拍了拍,说道:“两尺一寸,你的腰身。”
      只留意他一直背在身后的猫爪,却未留心这暗来的猫腿,白玉堂面庞一霎白,一霎红。白是因为若非展昭留情,这一击足可震碎他脏腑。红的是,因为过于大意被他又扳走了一局。
      想着,我还没切破他喉咙,反被拿住了要害,怎能就此作罢?立时缩身侧翻开去,展昭见状就要追击,谁知那人仅是一圈周旋,刹那过后又回到他身前,随至的掌风更烈,直击他的颈项。
      “慢着!”展昭面色突变,举臂隔住他手,阻止道,“等一等。”
      “呀,你要讨饶了?”白玉堂不理左拳跟进,又朝他腹部打去。
      展昭回招架住,道:“你先瞧瞧下边。”
      白玉堂斜目一掠,发觉本在树下的洪旭已不在原地。展昭道:“知了飞走啦,你这只耗子是装了刀臂还是插了翅膀都无计可施啰!”
      白玉堂却冷声一哼,说了句:“飞走了是么?那飞的真是时候。”
      他转目看回展昭,露齿笑道:“小猫子,要不要比比谁先捉得到他?”
      展昭道:“比比无妨,但输了你可不许闹。”
      白玉堂抽回手,拿掌背在他腹上敲了敲,“输了我叫你哥哥咯。”
      话音犹在耳畔,展昭就觉那拍着自己的手遽然重重击下,这一掌极狠,虽不至于死手,但也震的他心肺一阵痛麻,若不是自己有内力护体,寻常人在此之下早已心脏爆裂。
      而那施暴之人,凭借这一掌之力,下身飞旋而起,一脚踹在大树杆上,就听咔咔嚓几响,桶粗的树杆已然折断,在他又一记狠踢之下,飞枪般射往林子的出口。
      洪旭喘如老牛,此时早不分东西南北,只埋头一路狂冲。刚才,以为就要命丧黄泉,好险那对黑白无常居然起了内讧,得以让他有了逃生之机。这机会难得,他需快点,再快点!
      身上是荆棘刮过的疼痛,耳边有风呼呼的轻声,跑着跑着这音声内突然夹杂进另一种声响,似有断木折裂,也有疾风呼啸,他感觉怪异,转首向后看去。
      辟辟啪!折裂声就在这一瞬近在咫尺,后方深处的林木不知被什么撞击,枝桠纷纷断裂散飞,有几截更蹦到他面孔,他睁大眼睛看清之后吓的魂飞魄散。原来,那是一株断木正如箭一样向自己射来。
      “啊啊!”只来得及发出两声惊叫,那树杆已飞至身前。
      剧痛顿时打在他胸口,身体同时间弹飞出去,连撞了两棵树才砸在地上,脑中一黑喷出一口血来。
      轰啷!树杆跟着坠地,暗蒙蒙的视野中枯叶伴着尘土飞扬,那灰黄翻涌之内还有一片雪白兀自清亮,扎进视线昏沉的脑壳猛的清醒过来。
      是他!
      那个白无常!
      白玉堂站在断木上歪头看着洪旭,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后方有动静,撇撇嘴角自说自话:“咦,那猫不会被爷拍瘫爬不动了吧?切,若真赢的这样快倒就没意思了。”
      说完话,伸手刚要去提那洪公子,脑后的山风忽然有了异动。他心中一喜,暗说着:他来啦,爷爷送他一招“金凤啼阳”,再拿点苦头给他吃!就要准备转身赶人,谁知脚下突然猛的大震,脚踩的断木被一大力掀起,重新又飞上高空。
      他无预备之下跟着此力也被带到空中,陡然间天旋地转,因一时无处着力,整个人被胁迫着盘旋了十几个周圈,才寻到个空隙跳上一棵大树。
      刚刚攀附上去,即刻传来针刺般的痛,原来这树上爬满了铁菱角,荆刺尖锐划开他好几道血痕。
      “哎呀呀!”他脱口喊了声痛,随即记起展昭正在附近,又忙得紧闭住口唇,暗忖可不能叫他看了笑话。哪晓得动作间衣衫被荆刺钩挂扯碍了行动,笨拙的几下摇摆险先又要失足滑落。
      树下“噗嗤”一声笑,虽然音量不大,听着也有克制之意,但还是被他收入耳内。白玉堂耳根刷的赤红,怒眼朝下方一瞪,果见那展御猫一脚踏在断木上,正抱臂掩嘴偷着笑。
      一瞧见他的眼神,那人连忙抱拳拱了拱,扬声道:“五爷身手妙绝,佩服佩服。”
      白玉堂面红欲滴,满腔的气火正待喷发,但转念思想,若就这般发作,反而要给他嘲笑了去,遂强作无有所谓,拍拍肚子说:“猫大人的筋肉也很结实,羡慕羡慕。”
      展昭觉得腹中又有些隐隐作痛,轻咳了一下说:“呵,过奖了,敢问五爷方才欲施的那招可是‘金凤啼阳’?”
      白玉堂道:“是的呀,怎莫了呢?”
      “没怎莫呢。”展昭的目光往上移了移,定在白玉堂发上的一条草段上,“只是使将出来就变啦。”
      “变?变作什么了?”
      “嘿嘿,变作‘山鸡抱窝’啦。”
      白玉堂顿时被刺逆了毛,整个人都拱高了一寸,头上干草因此顺发滑下,一眼瞟见才晓得自己现在浑身狼狈,气的一把抓下狠狠揉进掌中。
      他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昏厥一时的洪旭终于慢慢转醒,见这对鬼差又在针锋对麦芒,忍着痛楚悄悄的朝后跑去。
      展昭嬉笑神情霎然一黯,厉眼朝那面扫去,同时飞起一脚踢在断木,喝道:“何处去逃!”
      旋木如矢离弦追向那洪旭,其时树上白影一闪,一道白虹电射而出,只见它在空中翩翩几下起伏,已逐上飞木稳立于上。
      “哈哈,多谢多谢。”白玉堂乘着飞木叉腰大笑,“顺水行舟不费力,小猫落队干着急。爷爷等不及你,先走一步啦!”
      断木转瞬已经追上洪旭,他洋洋得意似稳操胜券,人刚欲越出,肩头却遭一力扳住,心中大叫不好,这猫怎么来的无声无息!急忙使擒拿手法扼住那人手腕,另一手攻向他腋下。
      展昭一记“银蛇蜕衣”夺回臂膀,滑开两步足下猛一施力,断木登即高高翘起直冲林空,将那前端的白衣人也一同顶到高处。
      “哈哈。”展昭以掌托木将之高举,笑吟吟的喊道,“坐船能行到哪里,横竖走不出这大地,你不如做只窜天猴子,住去天宫逍遥得意!”
      “挺好挺好,你说的不错!”难得的是白玉堂闻言并不显怒,反而应着他的话声声叫好,接着一记“鱼龙摆尾”,循着树杆梯行往上,霎那便矗立在顶方。
      他居高临下的喊道:“爷爷到了上面,若是捅破了天,你可撑的住吗?”
      话语放出当时聚力于下盘,随风摇曳的残叶枝条猝然定固,这一段木枝仿佛吸取了周边能量,又似被天宇尽处的量能满满灌注,原有的体重陡然加剧,宛若一根钢铁巨柱朝下边人压去。
      展昭受力身形一矮,知那耗子用上了千斤顶的功夫,赶忙力注于臂,气集于身,微打开步子奋力一托,下沉的木段子又重新上竖而起。
      他道:“你这小耗子腰身只有二尺一,分量却着实不轻呀。”
      白玉堂扮了个鬼脸,“嘻,你背不动了吧!”
      展昭笑笑,说:“不过是小子闹床踢下的被子,我呀轻轻拾起,再给它翻一个个儿!”
      说话声里,他发力再度朝上一顶,乘着断木上冲的间隙,纵身跃起踢在树杆中腰,咔嚓响后,断木再一折分二,也不管白玉堂在天上抱着木头啊啊大叫,疾步朝跑远的洪旭奔去。
      “五爷再眯一觉,展某去也!”话头还清晰着,话尾已跟着人远了。
      “呀呀呀,你给爷回来!”耗子的喊声也高在天边。
      “哼哼哼,爷揪你猫尾巴来啦!”可没一会儿,声音又迫的近了。
      ……
      两个人的话声在树林之中这样断断续续,高高低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洪旭摆不脱的噩梦。
      不论他跑多块,钻去哪里,那牢追不舍的二人疾驰如光,不消片刻便将他追上。但怪的是,他们口里说要比着捉他,但没有一人真将他捉拿。
      唯是彼此对骂不休,或者互相斗殴不止,连带着他也被连累,不是忽一脚被踹倒,就是忽一掌被掴脸,未有多时已衣衫残破,伤痕累累。
      逃着逃着,摇晃的视野中,突然迎面跑来一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的亲随李宪。
      李宪看到他,大喊:“公子!公子!”
      他也惊喜高呼:“李宪,救我救我!”
      两人奔在一起,互相用力抱拥,齐齐歪坐在地上。洪旭看看他,发现他身上、脸上比自己伤的更多,凄惨更甚。
      则问:“你怎么啦?”
      李宪哇一声哭出来,道:“公子,我们死定啦!”
      洪旭仍有些懵忡,抬眼却见前面走来十个人,五人黑衣,戴着乌鸦面具,五人白衣,戴着白兔面具,每人手中都拿一根削尖的木枝,气势汹汹把他俩围拢。
      其中一个白衣的,扶着另一个有腿伤的,将木枝往地上一顿,道:“姐妹们,扎死他们!”
      其余八人即高举尖木,向二人刺去。霎那,皮肉破开之音,呼痛的惨烈之声,充斥林间绵绵不停,响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
      洪旭主仆倒在血泊之中,身上都被扎了几十个窟窿,但好算每一下都未伤及要害,没有要去性命。曾经,他们是这林中最威风的猛兽,而今却成为柔弱兔鸟手下的可怜猎物。可谓,风水轮流,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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