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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赌约 ...

  •   他记得那天日暖,风轻,江水映空,实乃郊游览景好时光。
      他也确在日下,风里,水中央,在芦花荡脱尘的景中。
      只是,那白姓的小兔崽子,也在此景之内。因而,这风,水,日,全都不对了味。
      他不甘不愿翻个白眼,而后揉揉脸,将不悦与不爽,全都搓成了笑,柔下声调,喊了句:“白五弟,好五弟。”
      白玉堂斜躺地上,背向着他,脸对着芦苇水岸,一动也不动,半声也未吭。
      一身素洁白衣,被他在这儿滚了几天,早已灰扑扑难看,向来洗净的他,也不知怎么忍得下?
      想着,便走到他身边坐下,也看着高挑芦苇,在风中轻摇款摆。
      现在还是春天,去年的芦花已谢,茎干已死。而今年的芦花未开,茎干正嫩。碧绿的新枝,挤开枯黄的旧杆,张扬着新的生命。
      “寒来暑往,生死交替。生与死同在,生与死不休。”
      不言不动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话,然后坐起来,睨眼看他,“丁二,特地看我笑话来了?”
      大概饿了几天,白玉堂的脸很瘦,人很憔悴,但眸子依然晶亮。丁兆蕙警告着情绪,控制好表情,足够温和的笑了一个,道:“哪里,我专程来哄五弟玩的。”
      仿佛听到个惊天大笑话,白玉堂放声笑起,高亢的音量,将自己的话语,也给绊的七零八碎。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倒说说看,要……要怎么哄我玩?”
      “额,自然是……全依着五弟的意思玩。”
      “那好,我们比赛着玩。”
      “哦,如何比?”
      白玉堂跳起身,“看见了吗?对岸的芦苇。青混着黄,黄簇着青,杂乱不明,你我就来分分清。”
      他说着,指向河面,“我们用轻功渡河,以兵器切收,我折枯干,你截新枝,各人一百。谁的速度最快,数目最准,谁就是赢。”
      他笑着看他,“敢不敢比?”
      笑话,你小崽子敢,我大爷们不敢?丁兆蕙便回以一笑,那叫个温柔似水,“敢!”
      但那嗓门气场,却故意比对方高了一重。
      于是,白玉堂也将身子拔高了一寸,“期间绝不可落地,色中也不可以掺异。行么?”
      “行!”丁兆蕙下巴仰到最高,脊梁挺到最直。
      但说完又想,白小鬼心眼多,面皮薄,倘若我在这无人之地赢了他,却被他无赖否认,岂非打了水漂?
      遂道:“赌注为何?”
      白玉堂垂思片会儿,举手中刀说:“我若输了,这把刀就归你。”
      刀,不是什么名刀,却是他久携的佩刃。江湖中人,命可抛,血可流,但手里的兵器,断不能轻舍。倘使自己赢下此刀,白玉堂便坐实输于他丁兆蕙,就由不得他抵赖了。
      自然满意非常,应道:“好!”
      “那么你呢?”
      我?当然不好比你小气。便大方道:“我若输了,丁家兵器库的武器,随便你挑!”
      “爽快!”
      赌约既定,赛事即启。两位少年同时纵身跃起,腾往水岸。
      江波碎镜,逸影翩翾。白影、青影,一双灵羽。白羽如雪凤朝阳,逐着日轮疾掠江澜。碧羽如青鸾戏水,点弄水镜起落飜飞。
      白羽刚掀起芦苇浪潮,碧羽也恰恰拨动枯色残花。一者腾挪履空,一者凌虚荡飏,新叶与旧草,禁不住哗哗喧响。
      待雪凤终衔黄枝而返,青鸾也抱翠叶复归,同时触岸,同时降还。
      白玉堂将怀里枯梗丢过去,道:“换着来数。”
      丁兆蕙也把臂中青茎投来,说:“正合我意。”
      “十,二十……”
      “四十,五十……”
      “九十,一百。”
      “……一百。嘿,打平了吗?啧。”
      丁兆蕙瞥着手里最后一根芦苇,犹似不信,重新点了一遍,才放弃的盘腿而坐,摊手道:“白忙活一场,谁也没有赢。”
      金辉打在他脸,照出失落的颜。但同浴日光的另一人,却破天荒的心和气顺。
      丁兆蕙觉察出异样,转目去看。白玉堂披着金华,正笑的得意洋洋。
      “二钉砸儿!”
      迎着他狐疑目光,小白鼠砰一下跳上来,拍拍他肩道:“你输啦!”
      丁兆蕙看着他脏兮兮的脸蛋垂下,白生生的手探向自己衣襟,然后从碧绿绿的领口,抽出一根翠油油的茎梗。
      一截因自己大意,而掉进衣内的芦苇梗段。
      方才数的认真,居然一直都未有发觉……
      “喏,是一百零一根呐!”
      芦苇叶尖儿被白玉堂的气息吹动,轻拂在丁兆蕙面颊,擦过他的心,瞬间刷白了他的脸。
      而这惨白脸色,也刹那揭开了对方闷了过久的笑。
      “哈哈哈!丁二老爷他输啦!哈哈哈……”
      那一天,白玉堂的笑,飞过松江的水,越过芦苇荡的湾,震的丁兆蕙的脑壳混混沌沌。全然不记得如何回的岸,如何归的家。
      只记得,白老鼠的爪子,从兵器库的这头摸到那头,最后停顿在一把剑上。
      丁兆蕙预感到不祥,赶忙的阻止,“不行!”
      白玉堂的犹豫,因此顿化为坚定,一把摘下剑,道:“不是随我挑选的吗?”
      “其他都可,唯有这把不成。”丁兆蕙拽住他手,顺便附赠一个笑。
      “嘿嘿丁二,这就耍赖了?”
      丁兆蕙暗喊冤枉,实为其中确有特殊的原因。这把宝剑非同一般,是乃家传之物。
      便解释说:“此湛卢剑为我母亲嫁妆,一直都代代相传。将来,要留于我妹子陪嫁用的。”
      白玉堂愕然,“你还有妹子?”
      “有啊。我的妹妹,月华。”
      “我怎的从未见过?”
      “哎,夭折啦,四岁的时候。”
      白玉堂猛的挣开他,闪走到一边,“这么说来,就是没机会嫁咯?”
      话说着,剑已被他拔出了鞘。昏暗库房,霎然亮了三分。雪刃映满玉颊,乌眸耀动着星光。
      “好剑,好剑呐!”
      白玉堂不住的赞,赞了又忍不住叹惋:“可惜呀可惜,被尘封于此,蒙住了光辉。”
      “丁二。”
      “我啊,就要它了!”
      丁兆蕙的笑再挂不住,全掉地上被他急吼吼踩个稀烂,“不行不行,这是我妹子的嫁妆,你要去了可怎么办?”
      “你妹子嫁不了啦,干甚要剑也跟着空守?”
      “你抢月华的东西,莫非想做我妹子不成?”
      疾步迈行的白玉堂,呼的回首,尖着牙道:“放屁!我带它纵情江湖,畅游人间。总好过被你们困在此地,不见天日的强!”
      “喂,白老五,你这赶着上哪呀?”
      “嘻嘻,得了好东西,当然要出去炫耀炫耀!”
      “臭小子回来!你给我回来!!”
      ……
      那一天,白玉堂的身影,就消失在丁兆蕙声嘶力竭的怒吼中。这一吼,在芦花荡上一飘便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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