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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巨阙和湛卢 ...

  •   又是一个新夜。
      “她”漫无目的的走,耳边有溪水轻盈的歌。“她”慢慢停下了脚步,水流却依旧在“她”的足边奔逐。它们不单单为“她”歌唱,更不会为“她”驻停,就好像那个人一样。
      水缎滑过“她”的倒影,一路去远游。留下的,唯有月轮点起的光华,和草木无心的陪伴。还有,一个一直没被甩掉的尾随人影。
      “你跟着我干嘛?”
      当溪流中突然又多出一条影子,“她”掩了许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
      嗵!
      回答“她”的是一块石头,落进“她”身前的水面,打碎了所有的影像。
      “喂,做什么呢!”
      “她”使衣袖擦去溅了满面的水迹,一面气生生的怨说。可跟来的男人却不以为意,只笑呵呵的在边上一屁股坐下。
      等水静了,人也没再说话,一如夜晚该有的模样。但他知道,“她”的心并不平静,所有的话都在默默诉给溪流,只是这叮咚的轻快水音,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愁绪。
      “哎----”他长叹出一气。
      “嘿,叹什么气呢?”“她”终于有了反应。
      “哎,我等了这许久,也未等来你一句谢,哪能不失落呢。”
      “嘶,我该谢你甚么?”
      他背过身,从身后捧出一只长盒塞进“她”怀里。“她”一瞧,便认出是那只琴盒,里面装着骗苏芽上钩的宝剑。方才走到太急,居然把它遗忘,这人跟着自己,原来只是想物归原主。
      “唔,谢了。”
      “这还差不多么。”
      大概受了谢,终于顺了心意,男人身子微微后撤,双手撑到后方,半仰着望看天空,懒洋洋道:“这玩意虽说不重,但大段的路走着也累的慌,刚才那一小碗汤水可不抵饱,早跟着汗跑云里头去啦。”
      其实,本想尽快将东西交还于“她”,但不知怎的却难于出声唤下。或许是缘于“她”离开时暗淡的背影,或者是因为“她”行色中悄流出来的落寞。是以,不忍心叫扰,也不放心离去。就这么跟着,几乎走完了半个夜晚。
      “拿去。”
      旁边的人用手肘捣了下他,他偏首看去,见“她”伸来的手摊着,许多“涅槃”药丸躺在上边,数量比刚才加起来的,还要多上一倍。
      胡乱的思绪刹那被洗扫一空,浑身唯有无尽笑意在沸动,遂爆出一声朗笑,道:“哈哈哈,你究竟藏了多少宝贝?”
      “她”眼尾一挑,“怎么,不敢吃么?”
      他点点自己脸腮,道:“甜的我牙痛呢。”
      “她”神色一敛,颇是惊愕的说:“你吃过了?”
      他点头,“是呀,可不能浪费了好东西。”
      “嘿,倒是不怕死啊你。”
      他微笑,从“她”掌中抓起两颗投入口中,嘎嘣咬碎了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糖豆子而已。”
      “哈哈哈,果然如此!”
      朗然的笑穿透夜阑,击破了肃凉的晚寒。“她”也轻轻而笑,将全部糖豆倒进他手心,然后枕着胳膊仰躺到地上。空中的月皎洁明耀,没有月影的惆怅与虚缈,真实而坦率。
      “那两人是不是全吓哭了?”
      “……都屁滚尿流的跑啦。”
      “她”沉默下来,过了会儿又道:“他也跑啦。”
      “谁?”
      “我的哥哥,他死啦。”
      男人静了静,把糖豆一股脑投进嘴巴,也学着“她”躺倒,共望夜空。
      “我哥哥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妈妈,我的爹爹。”
      “小时候,我捂他眼睛游戏着玩,他说他是日月,我是遮月的云朵,蔽日的山峦。只要天地永恒,他就与我同依。”
      “可是今天,云与山仍在,日和月已不见了。”
      “他食言了。”
      “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却讲了个我最不爱听的谎言。”
      “她”要么长久不说话,忽然讲起来却又连连不绝,顺着水声流进他耳里,漫进他心里,唇齿间的甜,也被冲的泛出了苦涩。
      便不由自主的说道:“其实云聚云散最是善变,沧桑陵谷也不过俄顷,唯有日月最为恒长。令兄欲做日月,定是想永望世间无常,瞻护此中亲眷。只是人如朝露,总归身不由已。”
      “朝露吗?是啊,一切皆是梦幻泡影,我亦如是。可既注定要离去,为何又要降临?空余下思念,最后至思念也无有了……”“她”继续着喃喃,说着“她”不懂,他实际也不太懂的问题。
      他道:“佛说一切为空,身体是空,世事是空,情感自然也是空,若能放下便没了执念。”
      “佛为什么要放下?”
      “远离苦痛,脱却烦恼。”
      “哦,原来佛怕痛。”
      “额,这个……”
      “怎么,不对吗?”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吧。”
      “哼,我却不怕痛!”
      “她”一声冷笑翻身坐起,“就算我如朝露,也不惧毒日焦烤,任它灼我烧我,也断不会将哥哥忘记。哪天时日无多了,就去翻皮小光的药柜,多记几十年,再几十年好了!”
      “她”说完得意的笑,笑了一会儿转过头看他,问:“你呢,怕不怕痛?”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晚回首的一霎,永生记得那月下的那一个笑。天真而纯粹,肆意又张扬。明明那样年轻,却又那样无畏。或者正是因为那般年轻,所以可以睥睨一切厄难。
      心房好似被烫着,浑身滚热的冲出一句,“我也不怕痛!”
      “如果有一日喂你吃‘涅槃’呢?”
      “我甘之如饴。”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他回的急并没有想过,但脑中倏然掠过“她”方才的抑郁神色,只觉得再不想看见,唯希望“她”此刻的笑永永远远。便猛的坐起来道:“用痛换一个笑。”
      “用痛换一个笑?”
      “她”跟着重复一遍,旋即笑的更开,一拳头击在他胸口,道:“说的真好!哥哥,你可真有意思哈哈哈。”
      大约确实喜爱这句话,“她”笑的前仰后合,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却不知撞到什么,捂着后脑勺哎呦喊着立时又跳起来。
      他瞟去一眼,原来是那只琴盒。
      盒子被“她”气呼呼托放到膝上,再粗鲁的打开。夜色中,一把修直长剑跃入他眼帘。这把剑鞘衣靛青,没有点缀的纹饰,色泽雅润,形不夺彩。
      但见“她”握剑拔鞘,随着铮鸣之音,如水雪芒腾然乍泄。劲锐剑气随冷冽剑光势放,破开周寰层层的月波。分明的犀利无匹,却又偏偏隐着三分锋芒,恰似人中君子。
      “好剑!”他瞧在眼中,不禁赞叹出声。
      “你喜欢这把剑?”
      “当然,出则锋芒卓耀,收则敛气藏骄,当是不可多得的好剑。”
      “既如此,那就送于你吧。”
      什么?他闻之一怔。剑,当然是好剑。赞美,也属真心。然而,却没有丝毫觊觎之意。连忙推拒道:“这不合适,姑娘客气了。”
      “你当我在假客气?”
      “她”眉间微蹙,“你喜欢看,我愿意送,何必推辞呢。”
      “怎样都是姑娘之物,不好夺人之爱。”
      “她”笑,“并非我所爱,我也不是使剑的。所谓美酒邀知己,宝剑赠英雄。我看它配你才合适,就给哥哥了。哦,它唤‘湛卢’。”
      “她”赤诚朗朗,一副热肠,他哪里舍得再拒,心中实也喜爱非常,沉吟一瞬道:“不如这样吧。”
      一面说,一面将负于背上的布包取下,“我也有一把剑,姑娘倘是不嫌弃,愿请收下吧。”
      手揭开厚布,捧着送到“她”的面前。原来,他一直所携之物,竟也是剑。
      “她”的眼目,一寸寸扫过剑身。此剑朴实无华,颜色纹刻均古老深沉,乍看并不惹眼。然“她”只一见,心头就是一震,忙将宝剑取过,细细抚视。
      江湖人说,有一把剑,虚华不争……
      “她”似有些激动,用力拔剑出鞘。明月下,绽发出一道寒芒。色若霜雪的剑锋,亮比皓魄,若暗蕴了无边威力,显露间蓬射天地。
      江湖人都说,那把剑虚华不争,却盛气无双!
      它,叫作巨阙。
      没错,这是巨阙!虽然从未见过,但一眼便已认出。谁都知道,巨阙是南侠的佩剑。
      南侠展昭。近年来,名号响彻南北,侠举遍传武林。“她”听过他的侠烈事迹,也欣赏他义节的风骨。
      此刻,他的佩剑在“她”手中,那么……
      “她”猛的抬头,定眸在他身上。
      温和的笑脸,真诚的眼神,揭去伪装的刀疤恶相后,一张英朗俊容在夜里熠熠生辉。
      “哥哥。”
      “她”推剑还鞘,展漾出一笑,“你慷慨赠剑,我却还未知哥哥何姓?”
      对面温然的笑,蓦地一沉,墨瞳里转过几重犹豫,最后微笑回道:“过路的路客,自然姓陆。”
      “姓陆么?”
      呵,“她”怀中一记冷笑,但面上的笑反是荡的更开。抱拳拱手道:“那多谢陆哥哥的剑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跳开几步,一个旋身疾风般而去。
      “诶,等等。”
      他叫住“她”,“我也还未问姑娘名讳。”
      “她”止步回首,目光在他手中剑上轻轻掠过,也不知想到什么,说道:“月华。”
      “月华?”
      “对。”
      “她”抬起头来,望去天穹,“月华似水,夜海冥冥。我叫月华,不错,就是这个月华。”
      嘻,你既然非要自称为路人,那我便作皎月,孤月照过客,不过一场萍水。倘若有缘,江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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