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江湖笑》青铜杜鹃

18、交锋

　　月，偏离了中空，正在城南近郊的树林里边，扒开密密交织的树枝，偏着脖子窥视一个夜路中的过客。
　　你说他是过客，却也不对，因为这人实在悠哉，较之匆匆往客，更似暇闲的游人。然而，有谁会在这凌晨时分，走在罕无人迹的树林，为的只是吹吹未经日晒的清风，踩一踩夜夜更变的蟾光？
　　可是，这人并不讨厌寂寥的风景。不论是繁华的街道，还是荒渺的野径，孤独行走似乎也是这个年轻的他，不成熟的骄傲。
　　他在一棵杉树前站定，这棵杉树很不起眼，不过却是这林中唯一的一棵。他摸了摸被月色镀上层霜的树皮，轻身飘起，踏着冷风，无声的翻上了树，落在接近树冠的枝干上。
　　他从树上取下一个长条的布包，打开来查看。如水的月华里，露出一支古剑的剑柄。
　　见它完好，便又将之裹起，纵身一跃，跳下树来。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好像平地里刮起了一股无源的气流。气流生无觅处，却来势汹汹，向着缚在他背后的布包，径直袭来！
　　“什么宝贝？我来瞧瞧！”气流还携着一个人声，在寂静中，直直落进他心里。
　　背上的布包，也察觉突来的威胁，发出嗡嗡的震响。一个从侧后方攀附而上的力道，缠蛇般要将之摘取。他躬身一避，格开来人手掌，反手缠络上去拿其手臂。然那人身法轻盈，臂膀微微一抖，便若一片惊羽，从他掌缝间溜走，翩翩落于前方。
　　“功夫挺不错么！”那个人拍拍衣衫，转过头来。
　　这时，清白的月光正好打在此人一边的脸上。他借着光亮看清了那脸孔，刹那间有一丝的晃神。
　　这张脸，他在一个多时辰前刚刚见过，但却从未曾想过，会再次的相逢。这个人，之前是穿着大红的婚衣，现在却换上了素色的布裙。她淡了娇艳，添了清妍，是月华也追不及的莹洁。
　　她，不就是连华堂的新嫁娘？
　　“喂！你那是什么宝贝么？要藏的那样高，又不肯与我看？”女孩指指他的布包，问道。
　　他一笑，嘴上道：“小妹儿人可爱，可礼仪规矩怎就不知懂？这是管某的东西，为何要给你看？”
　　心里却想，原来她见着了我取剑，如此说来早也在了附近。而自己却没立时发觉，看来她的功夫，比预想的还要厉害些。
　　她真的很厉害，对他说的全部置若罔闻，只管将足尖轻轻一挑，踢起地面的一截断枝，握入手中，就着手腕一抖一送，再度朝着他背上之物而来。
　　“不给我看我就偏要来看，除非你打赢我啊。”
　　话刚尽，树枝的一头已触在了他胸前的布结头之上。
　　好锐烈的劲力！他胸肋上的布条被那无形之力所击，向两头狠的一扯，勒的他皮肉都有些紧痛。想不久之前，自己刚与她同气御敌，怎的一会儿间她却要抵命相搏，翻脸不认了呢？
　　他边想边牵身高起，一个翻跃，落在了她的背方，不愿与其正面相抗。然这明显的谦避之意，反而叫她更为气盛，又多生了几分要赢的心计。
　　掌中树枝转手逐往，卷起峻烈的罡风。罡风似乎有穿透一切的能力，所过之处，尘埃也有片瞬的停寂。只有被风劲指向的那人，却不为所控，在密网般的攻击下，与之胶缠着，毫不落下风。
　　她的招法，似剑术又似刀路，去势来回皆捉摸难测，辨不清是哪一道的武功。也可能根本没有特别的路数，只是一味追着他的要害狂击猛打。
　　不过，她的功夫真不像她的年纪，有不若年岁的老厉，十几招对拆下来，并没叫他觉得过于的轻松。
　　他是无意与她多做纠缠的，在连华堂的事上，已耽误了不少时间，早该要离去的。但见她缠的颇紧，如此下去怕到天亮也未必有个尽头。心中转了几圈考量，遂放缓身形，在她迎头罩劈下来之际，气结于拳，以一猛槌往她腹中击去。
　　这一拳去势汹涌，刚烈的内力比拳头先触到她衣衫，直往腹脏锤去。被他突来的攻势一惊，她却宛然一笑，兴致愈发的高昂，不树枝在她手中舞出卷卷厉风，劈出片片的碎影。
　　风夹着光影，化成一柄力不可挡的风刀，切开淡冷月光，向他的左肩击去。他举掌当胸，用更为炽烈的一掌去接迎风刀。
　　掌风对上刀风，激荡出更狂嚣的气浪，周侧的古木新枝，无不被冲击的猎猎作响，一不小心就褪下了一地残叶……
　　当凌晨的风，将最后一片落叶轻放于地时，他左侧的一片衣襟，慢慢垂下，耷在胸口。
　　而她的脸上挂起了得意，一双明眸在那片破断的衣襟上游走，嘴角荡起了微波。
　　然他却若无其事，眉间的笑像浮萍一样轻盈，唯是看着她仍未放下的臂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纱抚过她的手臂，抚过被她握着的断枝。突然，枝条一下振动，蓦地断作了几截。
　　她乌黑瞳孔，不禁猛然一缩。还道自己方才占了上风，不想并无得到任何的便宜。
　　翘起的嘴角瞬间撇下，将手里剩下的树枝，重重弃在脚边，又狠力的踩了好几下，直到全都踏进泥里看不见了，才心满意足的停下。
　　而后，重新展开笑颜，笑嘻嘻道：“喂，你挺不错啊！”
　　他以为她要发怒，谁知竟笑的开怀，不由得愣住，一时反应不及。又听她道：“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莞尔道：“管天昌。鬼斧子管天昌就是在下了。”
　　她眼一翻，“你不是管天昌。”
　　“哦？”
　　她抱臂斜斜往边上的树一靠，“管天昌没有你这样的本事，就算十把鬼斧子加起来也不定是你的对手。别以为你骗得了那帮子傻瓜，也可以骗得过我。”
　　他不置可否，也学着她找了一棵树倚着，道：“那么你了，又是谁了？”
　　“我？”
　　女孩儿看过来，闪亮的眼中有一抹诙谐的笑意，“柳孜妹。”
　　他仰头一笑，“你也莫要骗我，柳孜妹可不是你。”
　　她脸上的笑一瞬凝固，向着他走近几步，冷冷道：“为何？”
　　他也走近一段，从上而下看牢她的眼睛，“小妹儿一定不知道，多年前在下有幸见过柳小姐一次。那时虽未曾瞧到她的面容，但却一直记得她的声音。”
　　“她的声音？”
　　“是的。她的声音没你清甜，她的年岁也要长你几个春秋。”
　　“……”
　　“所以，你是谁呢？那柳小姐又去了何处？”
　　“哼！”女孩儿侧身错开他，“柳小姐去了哪里？这个我也很想知道！”
　　凉淡的月光，好像将她的声音也照的有点冷。她道：“如果你也有兴趣，不妨与我一道走上一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