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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尸体 ...

  •   “这边这边!”
      校场上百十来个人,分了三路,追往管天昌消失的方向。林宽与几位侠士,穿过院中石径一路往花园寻去。
      前院的园中,与前来的路上一样,早被人泼上了浓浓的晕黑。这里树影团团,山石磊磊。黑,也便比外头更多了几分凝沉。只有常伯手中唯一的火把,照出有限的范围。
      一进来园子,入目就是座隐在夜色中的凉亭,即便看不真切,也能从它的重檐翘角,气雅巧构中看出建盖的精良。
      亭子的旁边有一汪浅池,深色的池水沉甸甸的没有一丝波纹,唯有星辰的倒影偶尔发出些光点,不至于叫粗心的人发现不得,而一脚踏空。
      一切,都静的装不下任何有气息的东西。
      鲍昀在踏入这片处的时候,也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连观察花园僻隅时转动的眼珠子,都十分小心翼翼。他推推林宽,示意他与自己往桃花群中寻,而林宽并不应他,自己带着众人朝青竹林而去。
      余有渊跟着几人,从青竹的小林子,绕到苍石嶙峋的假山,再从翠草古树中穿过,回到池边站下。一无所获让这年少的孩子,生出些无趣的心情,不再兴奋的随在大伙身后。
      常伯发觉他一人掉队留在远处,担忧其安全,便挥挥手唤他跟紧。小庄主踟蹰不愿,僵立了好久才不甚乐意的欲跟上,可脚刚抬了一寸,就不知被何物箍住,半步难移。
      “常伯!”
      他一个激灵,感到脚踝处爬上一个紧固的力道,一种冰寒的触感隔着布料黏上他的肌肤,绕着他的血肉敲打在他的心房,说不出的恐怖。
      “常伯!”
      他年岁虽小,但也不是平常家的孩子,喊出求助话语时,另一条腿已向着制住自己的物事横扫了过去。
      常伯听闻他呼喊,向这处遥遥一瞥,手中那火把就瞬息间伴动作飞射而来。火把乘风烧的赤烈,破风声如叱啸的陨焰,旋转着朝池面径直撞去。
      急来的火焰扯开沉默的水面,拽起一条水柱,水柱间夹杂着些不似水声的哼鸣,几声过后又归于平静。
      余有渊的腿扫了个空,在漫天的水雾中跌坐地上。不过他的脚却已重获了自由,遂一个起落跳开,停在池子一丈外的地方。
      低身摸摸疼痛的脚踝,才发现裤脚奇怪的湿了一圈。而这一会儿的时间,其余人也赶了过来,围在池边查看。
      池水除了微的荡漾,看不出有丝毫不妥,只有已熄灭的火把在上面沉沉浮浮。
      “等一等。”
      海夫人眼中一亮,盯着水面仔细的看,而后从地上拾起个石块,对准火把边的某个位置,快狠的投去。
      嘭的拍击声响起,平静的水面再次因为炸开来。池水翻涌滚动,好像有什么掩藏在水面之下。
      “庄主,小心!”
      常伯将余有渊护到身后,和其他人一动不动注视池塘。
      水滚的更为激烈,终于哗的一下,从底下冒出来一个体型不小的物事。余有渊深吸一口气,贴到常伯背上,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去看。
      这不明物体,头上搭着几条水草,淅沥沥往下淌着水。水划过黑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又滴回塘中。一条鲜红色的液体,在宽阔的额头出现,流过脸上的一道深疤,与之融合在了一起。
      这,分明是一张人脸。
      而且还是……
      “管天昌!”
      常伯离的最近,反应过来时已曲身掠去,足尖在他下巴一记点踢,抓住他后领,猛力将人拔出池底,丢在岸上。
      鲍昀头一个跑上去,大脚踩着他胸膛,生生从他喉中踏出一篷脏水来。
      “好啊管老鬼,原来你藏在这儿啦!”
      他放声哈哈大笑,倾身拍拍管天昌的脸颊,道:“管老鬼你在校场杂耍玩够了,就躲这里装起大龟王八了么?”
      管天昌此刻背地仰天,被人踩着胸腹,四肢挣扎大舞,确实像只翻了盖的乌龟。
      “呵呵呵。”余有渊从常伯背后出来,捂着嘴不住的笑。笑够了,也走上前去,学样把脚踏上去,叉腰道:“哼,原来是你偷袭的小爷,小爷可不会轻易饶你!”
      管天昌的脸,在夜幕之下,看起来异常的黑,可能是在水中憋了许久的缘故。现被两人一言一语的嘲讽,脸色更是黑的浓重。他腾的大吼一声,双手抓住二人脚骨,气灌于掌,猛一发力,便将两人掀翻了开去。
      鬼斧子管天昌在江湖上名声不哑,也是本领不俗的人物,哪真有这么容易便被制服?他这震怒的一记,已站了起来。
      鲍昀连退了几尺才站住,余有渊直接被推倒。另几人见他得了自由,全逼近一步围拢,意再度将他制下。
      “管天昌!”
      周斑叫道:“你这个喝了宴酒就吐了情谊的不义之徒,刚才叫你给跑了,这次休想再逃!”
      他齿刀一挥,拔身提臂,就对着管天昌挥去。对方发丝刚触及刀风,就猛的回过身来,张手抽出背后长斧,“铛”一下,抵住迎面劈来的刀刃。
      “周斑,你发什么疯?我招你了?”
      管天昌格开了刀,长斧呼呼逼对方跳开几步,喘着气道:“你们一个两个怎么回事?要和管某人拼命?”
      周斑呸的一声,“你自己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管天昌指指自己,张大了嘴道:“老子水倒是喝了一肚子,其余的全不知道!”
      “嘿,和他废话什么,将人拿下了还怕不认么?”鲍昀将衣袍往腰上一别,喊道。
      “不错。”江先生应着站出来,横剑在胸,“鲍兄弟,周兄弟,一起!”
      话一落下,他剑就抖开一团银花。江海派的剑法,以剑势好看称誉,以剑招繁复闻名。这一剑“秋月寒江”,剑招多变,剑姿美妙,剑锋过处,均是星芒爆花,全向着管天昌的咽喉尽数袭去。
      与此同时,周斑独臂独刀,走下路乘土而上,去削管天昌双足。鲍昀也不欲其后,腾空跃起,朝他头顶扑罩直下。
      管天昌须臾间,就被三人从三方锁住三路去处,纵是长斧在握也无法一时脱困。他将斧子长式劈出,去砍江先生臂膀,江先生便撤剑为守转缠他攻势。而下方周斑的齿锋逼的厉紧,叫他在对招之时也不敢掉以轻心。
      其时,江铭与独臂郎二人遽然的上下一翻,竟是换了位置攻击。就见,管天昌胸门前的长剑变作了咄咄逼人的短刀,而他足边的刀风也被银光替代。
      这始料不及的变数,让他大为慌乱,而银光繁杂的变换,更叫他应接不暇。只一会儿功夫,就被那剑锋连连刺了数下,鲜血渗出了裤脚。
      “看这里!”
      周斑轻呼着,短刀划出圆长弧度。管天昌一个不慎,胸口衣衫被撕开一个大口,只差一分就被刨开胸膛。
      当此时刻,鲍昀从天而至,高喝一声,“我来也!”大掌生风劈在他后颈。
      管天昌身子前后一摆,被他由上至下按倒。江先生和周斑也一前一后,进前帮忙拿人。鬼斧子管天昌,以一敌百的管天昌,终于无力可逃。
      “妈……妈的!”他的脸贴在土里,不住喷着脏话。
      林宽站一边看他,脸上神色不定的道:“管大侠,今日的事你要如何解释?”
      “解释?呸!老子还没要你解释,你倒先问起我了!”
      “这话怎讲?”
      “怎么讲?哼!蒲一斩邀老子喝酒,老子一滴酒没喝到就算,还被摁在这潭子里喝了一肚子臭水,这就是你们连华堂的待客之道?”
      “哗!”鲍昀听了不爽,插嘴道,“这潭子不是你自个儿爱钻的么,怎怪上别人了?”
      管天昌看不到他,也努力用白眼翻他,骂道:“豹子昀你就闭嘴吧!老子今儿下午刚进连华堂,就被人敲晕了去!醒过来就淹在这池子内,好不容易发现个人想唤着拉老子一把,还被你们这帮臭三滥打个半死!我问问你,这儿是谁的地盘,我找他要理错在哪了?”
      “……诶??”鲍昀就有些楞了。
      但周斑依然不为所动,冷笑道:“哼,你倒是编了一口好戏!照我看……”
      “周大哥等等。”沈碧涛打断他。
      自打进了花园,沈画郎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此下不知为何阻止了周斑。他向林宽投去一眼,林宽也正好看向他,二人互视片刻后,林台主点点头,收回视线,对那三人道:“放了他吧。”
      “什么?!”鲍昀大吃一惊。
      林台主道:“我说放了他吧,他不是‘管天昌’。”
      “不可能!他化成灰我也认得!”豹子昀当然一万个不信。
      沈画郎无奈,解释道:“他是管天昌,但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管天昌’。”
      刚才,他们四个混战,几人在旁看的仔细。这个管天昌不论武功内力,都远远不及校场上的那一位。之前,沈碧涛就已生疑惑,待得经过刚才之事,终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
      “沈公子说的没错,他不是那个‘管天昌’。”
      常伯也道:“不过是有人冒了他名义,在校场上生事而已。”
      海夫人娇娇的笑,“看起来,我们被耍了啊。”
      管天昌趴在地上,感觉虽出了潭子,但周围的每句言语,带给他的迷茫,却不比那潭中的水更深。
      当然夜也很深。
      夜潭中,一个谁也没有注意的角落,有一个黑影已藏匿了很久。他的脸上,也有一道深疤。他,满意的牵起了嘴角。
      时间算来可以。
      她那边应该差不多了……
      同时间的后院,蒲一斩正携着黄啸步色匆匆。二人一路无话,各自心怀揣测。
      刚至院子,猝然间一同止住了步,皆因前方目光所及之处,几乎一片擦黑,唯有每隔一段距离留下的灯笼,一路延伸着似要引人去往某个地方。
      “堂主!堂主!”
      这时,一个帮众从后方奔来,声音急切。
      到了近前,拱手道:“堂主,正堂那边有刺客闯入,林台主已追去花园了。”
      蒲堂主面色一黯,“几个人?”
      “回堂主,一个。”
      一个?他望了望院底,若有所思。
      “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那边林宽一个足以应付,你先回去吧。”
      “是!”
      那帮众得令速离,没有看见蒲一斩眼中闪现的阴郁。
      整个后院,几被黑暗吞噬,唯一的光亮来自苍宇投射下来的月光和偶见的灯光,淡照来人的脚步。
      脚步们跟着灯笼延伸的方向,来到庭院中央,这里有一汪小池,夏日里池中会遍开莲荷,现在却还是冷冷清清。
      没有人,依旧什么都没有。脚步们只好继续前进,向着更深处而去,直至最深处的一排屋舍,在离银杏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脚步的主人,蒲一斩与黄啸,谁都再没有继续靠近。他们的视线凝结于前方,两对眼目中渐渐泛起猩红。
      猩红的当然不是眼睛,而是鲜血。大量猩红的血液,滩在树下,仿佛地狱内涌出的千年血浆。而这些,都流自一人体内,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蒲羚的尸体,挂在银杏高健的枝干上。
      周围昏昏暗暗,只有那处较为明晰。一只灯笼悬在蒲羚头顶,光线直直洒下,清楚映照着那狰狞死白的脸庞,和颈上形状奇特的伤口。
      这灯光并不明耀,却以最嚣狂的姿态昭亮着,引人至此,示人此景……
      这般的刻意,这样的强硬!甚至可以听见,发自于它的愤怒、嘲讽和久默的悲鸣!
      这是这深处唯一的一盏灯,仅有的一点光芒,亮在了这里。
      “啊!堂主……”黄啸终于惊呼出来。
      蒲一斩捂住自己的嘴,止不住微微战抖,鹰目中阴狠乍现。
      “堂主,黄管事……”林宽一路寻刺客而来,也被那些灯笼指引发现了这里。
      他顺着二人看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侄少爷!”
      “林台主。”蒲一斩稳了稳心情开口,语气中已没有太大的情绪,“你来的正好,羚儿遭人所害,柳小姐不知去向。虽无证据是她所为,但肯定难逃干系。我连华堂与紫金山庄诚意相交,却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务必去给我查个清楚,若真是那女子做的,我定要紫金山庄填命!”
      林宽刚受败挫,现在又见自己眼皮底下,侄少爷竟遭杀害,岂能不气火着心?愤道:“他娘的滕百佑!堂主放心,我这就派人把那小婊子捉回来!”
      说完,头也不回,煞冲冲离去。
      黄啸目送,等他走远,方向蒲一斩道:“堂主,这事你怎么打算?”
      蒲一斩凶哼一声,咬牙切齿道:“说好拿他女儿开刀,他却反悔用羚儿血祭。滕百佑,我会要你血债血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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