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咫尺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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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坠落，路边的行道树挂上星点的白色，雨水混合着雪花倾倒而下，行人们打着伞，聪聪的赶往各自的目的地。若这时你闲来无事，在窗口看着，这幅画面颇为美丽。但是医生们并不这样认为，这样的天气，意味着意外出现的可能，不论你是一名小护士，还是一名主任医师，院长。在这个时间，你都必须呆在医院值班，预防一切紧急情况的出现。
“大夫！救救我父亲！”疼痛，无助，祈求。每一位病人家属几乎都使用着这样的语气，说着同样的话语。丁海伸手扶起那名跪在地下的女子，钟立行与丁海对视了一眼，轻微点了点头，低声地说我会尽力。
不论什么情况，他总会在这情况下记起爱行，记起他的那些往事，一瞬间的恍惚即刻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紧张的抢救，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也没有更多精力可以分散。
54岁，男，急性心肌梗死，未做过任何手术治疗。心电图出现病理性Q波。护士快速的报着病人的消息，
“2mg巴比妥，静脉注射。”
“冠脉搭桥。征求家属意见，签同意书。”
缩小心肌梗死的面积，缓解心肌缺血现象。钟立行当机立断的做下决定，做着心脏按压。
除夕，医院内依稀可以听到街道上的鞭炮声，本是团圆时节，却有这么些人，折腾这一切。
清洁冠状动脉切口，剥落增厚的冠状动脉内膜，在病变的冠状动脉处搭桥。聚丙烯缝线来回穿梭缝合，所有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迅速。“密切关注患者的生命体征，预防术后并发症，有问题立马联系我。”
这个天气本就是心脏病的易发时节，这个病人抢救过来了，不代表接下来就相安无事。钟立行站在窗口看着仁华外的灯火通明，微微叹了口气。
“哥，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爱行。”
莲藕般的小手揪上领带，艰难的爬上膝头，吧唧一口涂了满脸的口水，恶作剧般的得意露出两颗小门牙，笑得如此灿烂。
江东依旧，只是身边，不再有了她们的吵闹，撒娇。
02.
雨水的凌虐下，刘海凌乱的贴在额前，冬季袭来的寒冷令女孩有些承受不住，身上的淡蓝色棉袄沾上点点泥点，似乎是因为跌倒摩擦的缘故，袖口处的棉絮已有散出的趋势，略圆的小脸脏兮兮的，抱着小书包小跑着进入仁华。她并未注意这是什么地方，她知道，这里可以避避雨，就对了。
身上的寒冷怎么也掩盖不过去，胸口闷闷的，偶尔传来轻微的疼痛感。女孩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城市内的点钟刚刚报过了十二点，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呢。可是，哥哥姐姐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你们…。心下的委屈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泪水打湿长而翘的羽睫，不住的咳出声来。
“不过是一个没人要得病孩子罢了，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以为有人会接走你吗，别妄想了，谁愿意要一个要死了的孩子。”
“卖又卖不出去，还不如丢掉。”
“爸，留着这个拖油瓶，你有什么好处？”
……
一句又一句的讽刺环绕在耳边久不散去，不是，不是。他们只是找不到自己罢了，哥哥才不会，不要自己……。
“怎么回事？”从手术室出来的江一丹正走过门诊厅，有些诧异的看着三两个表情为难的小护士。
“江主任，那孩子已经坐那儿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病人家的，走丢了。”
顺着小护士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寂静的门诊处空无一人，不易发现的墙角处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低低的啜泣声在如此环境下更加明显。
“怎么回事，就让孩子呆在那儿？”江一丹蹙眉走向孩子，蹲下身来低低询问“孩子？怎么了？”
江一丹的出现，在女孩看来，就如同一只狼扑向了一只兔子，惊慌失措的起身想要逃，却因呆的太久，或许是身体的不舒服，腿一软，向前倒去。
“孩子！”江一丹忙上前抱住孩子，“摔到哪儿了没？怎么那么不小心？”
“敏敏！伤到那儿了吗？疼不疼？姐姐呼呼啊，没事儿。”
眼前的景物反反复复的重叠着，胸口又一次传来钝钝的疼痛，这么几年的经历，让她不敢再踏出一步，不敢多说一个字。她担心，眼前的这个人，会再度对她做些什么。
怀里的孩子就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怯生生的看着自己，随时做好的逃跑的准备。她这才看清这个孩子的装扮，心不由的一疼，看着孩子病态的潮红布满脸颊，呼吸略微急促，隐忍的轻咳，江一丹伸手抚上孩子的前额，“好孩子，不管怎么样咱们先退烧好不好？没事的啊，孩子。”
肺炎症状明显，不能耽误下去了…。江一丹轻拍着女孩的后背安抚着，转头交代身后的小护士准备青霉素皮试。
03.
医院就算做得再好，也会有那么一些不讲理的病人出现。染血的白大褂如同一个个悲愤的惊叹号，说句不大重听的话，我们本是为你治病救命的恩人，为什么会受如此对待？难道非要出现，医护人员由于担忧医患纠纷，医闹，甚至现在的袭医事件，而不敢治吗？这样的两败俱伤，算得了什么？
当钟立行与武明训赶到时，看到的便是患者家属疯狂的持着水果刀，不停地扎向已倒在地的急诊科主任医生楚遥岑。医护人员被其他家属挡在外围殴打，试图往楚大夫方向移动的均被家属打伤或划伤。就这么几道口子，或许终止的不是一位医生的手术生涯。
“既然我孩子走了，那么你就去给他陪葬！”
血淌满地。这一刻，医生的尊严遍地无存。
已经没有人在考虑是不是医院的过错，这时候，大家所关心的是那些受伤的医护人员。没有人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们会这么彻夜的抢救自己的同事。
“遥岑！”
“楚大夫！”
涣散的意识，放大的瞳孔都在刺痛着医护人员的心，心包刺伤，膈肌穿透，腹部肠管外露，刀刃自左下腹刺入腹腔，穿过大网膜，贯穿乙状结肠，刺入左侧盆腔，腹腔、胸腔大出血。
急诊科副主任医师右手中指开放性骨折，食指粉碎性骨折。
“血！快！”手术台上，钟立行的手越来越快，眉头紧蹙，心电监护仪上的血压上上下下的波动着，在那一瞬间变成一条绝望的直线。三个小时，几乎所有的主任医师都集中在这里，全院抢救，确仍未从死神手里抢回他们的好兄弟。望着心电监护仪，钟立行握紧了双拳，那暴起的一条条的青筋显示着他的愤怒。
江一丹不忍的闭上眼，颤抖的伸出手关闭了心电监护仪。或许他们见多了这样的生离死别，鲜血淋漓，但是他们的心不是铁做的。他们可以冷淡的从故去的病人身边离去，进行下一个手术，但他们没法，这样。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在他们看来，他们根本就没存在过错。家属放弃一切手术治疗，铁般的规定就放在那里，楚大夫已经用尽所有的能力抢救这位车祸病人，病人家属却如此的极端。
这一夜，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彻夜无眠。武明训板着一张脸行走在医院。院务会立即召开，针对这一次恶劣的袭医事件，医院坚决和警务人员站在一起，同时提醒医护人员注意人生安全，注意一切救治工作。他相信，这种极端的做法，只有那么几个，不论家属如何，他们不能因为一次而放弃所有病人。当医生，就得承担风险，也得负责。
04.
整个医院充满了愤怒与哀伤，战战兢兢人心惶惶。无数媒体记者汇聚在这里，医患关系再一次被推上巅峰。最令人心寒的，是事件之后的不反思，越来越多的病人不相信医护人员，医术与医德再次被怀疑，不少人翻出旧事质问医生，还我安全的口号一再被呼喊，却没有人相信，楚大夫是无错的。
病人们的命是命，难道他们医护人员的命就不是命吗？可以死在工作岗位上，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只要在医院死人，他们就得负责是吗，就得以命偿还是吗？因为他们曾拼尽所有抢救？血的代价，生命的提醒，竟然引起的是这样的后果。在这一切的刺激下，江一丹早已经忘却捡来的小敏行。
“那遥岑做错了什么？所有的手续，救治都证明了他没有错！病人的死亡是他们放弃一切手术治疗造成的，遥岑能努力将病人稳住那么久已经尽力了！明训，我忘不了，忘不了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忘不了遥岑走的样子……”
那样一个场面，是仁华的噩梦。武明训看着江一丹微微叹了口气，“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这句镌刻在医生墓碑上的墓志铭，既是一位优秀医生的毕生追求，却也深刻地道出了医疗的限度和医生的无奈。但病人们却不一定了解这份无奈。
医院沉闷的气氛让敏行有了些许紧张，这总让她想起姐姐的哭泣，思索了许久，她还是决定找那个阿姨，道谢，然后离开这里，找她的哥哥姐姐。几年的经历，让她不在敢去相信谁会带她找到家，虽然不大喜欢苏老师家的那位阿姨，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没有人会义务对她好，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匆忙起身跑出麻醉准备室的瞬间，一双熟悉的眼从面前经过，猛地回头看着那扇大门内已经远去的白色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朝饮白露，夕眠苍霞，长了守候，消了年华。回忆被酿成遥远，任凭风雨穿梭。今生凡尘几度错踏，思念浊成酒酿尽数饮下。今世只愿与你再看空谷繁花，最初与最终便是天涯。在记忆之中，将家勾画，一笔又一划，都带牵挂。
好像……立行哥哥。真的好像。恍惚间，她还可以听到那声宠溺的敏敏。手术中三个字亮起，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掉落，是认错了吧，怎么会呢。立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钟敏行，不许哭，不能哭！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咫尺相思，向走进了一座迷宫，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是正确的，还是与重点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咫尺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