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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试探 ...


  •   成均馆静斋。
      成均馆原本乃是城西一座私人书院,虽名书院,倒是蒙学义塾的成分大些,不过为书院主人族中子弟就学提供方便罢了,正经的学子士人,反倒少些。十年之前,成均馆原主遭逢变故,书院一时竟无人打理,颇为混乱,恰李秀满正游学在此,其为人豪爽,兼有些游侠风范,与书院主人颇为投契,便一力将经营书院的事务承担起来。
      那李秀满当时不过一介屡试不第的落魄举人,虽然平时交游甚广,到底没甚身家背景,谁料,此人虽是科场失意,于这经营之务却颇有些手段。他一面请些名人儒士至书院讲经论道,并请人写诗作赋广为宣传,又一面寻访家境贫寒却颇有才华的士子到馆中就读,并将其举荐给朝中权贵,一时之间,成均馆之名竟是传遍京城上下。如此过得一年有余,李秀满又在成均馆中创立复社,这复社起初不过一个小小诗社,范围限于成均馆内,平时做些诗词歌赋,评点时事,又或寻些风雅处,风花雪月罢了。谁想,短短时日之内,复社竟是声名鹊起,京城众人莫不追捧,更是吸引了一大批学子士人加入。此后,成均馆两届大比均得头筹,朝中权贵多有子弟在此求学,其势力关系愈发盘根错节,早非当日可以想像。
      这几年来,成均馆规模愈大,便将周遭房舍尽数买下,书院范围更是一扩再扩。前面有天等人所在处,正是书院前进,房舍规模宏大,乃是正堂,平常学子议论多半在此,而此时允浩一众人所来处,却是已至进深,亭台楼阁幽幽,也更见出雅致来。
      此时这一行人来到的,正是成均馆静斋,这一处布置雅致,深得允浩喜爱,李秀满竟是将其划给允浩专用,允浩几次推谢,李秀满却道无妨,允浩平日在书院时,便在此处接待一众好友。
      允浩引着众人一路而来,虽是一直言笑自若,心中却是兀自忐忑。自己不是傻子,这几个人对自己的心意又怎会不知?只是,这等连说出口都要惊天动地的事情,自己却是没有那份义无反顾。又有三年前的那一次,自己便是想要说个清楚,道个明白,也不能够了。此次朝中风起云涌,自己昨日做下那样决定,本就知道瞒不过身边这几人,也早料到,依着这三人脾气,便是希澈一个,也断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当初下定决心不是早就想好一切了么?可如今事到临头……唉,允浩心中一声长叹,也只有暗自苦笑罢了。
      待到众人在静斋内坐定,允浩却仍忙个不停,一面殷殷笑道:“前些日子南楚遣使来朝,预备给皇后娘娘贺寿,使者正是南楚赫赫战神诚亲王朴忠载。说起这位诚王爷,早年与我爹颇有交情,不但三日前亲身到访,临走时更赠了我好些雪峰云雾,此茶号称天下第一,难得难求更甚黄金。这等名贵礼物,我原是不便领受,但我爹却道无妨,我便收了下来。我总想,这等茶中极品,总要找一处清净所在,聚三五风雅人物,细细品评,方才见出它的好来。可巧今日希澈哥、在中哥来访,正是难得清闲时候,索性便多待些时候,待我一一准备。”
      其时斗茶之风盛行,文人儒士更是奉为雅事,允浩虽未特意于此一道花甚工夫,但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范,俨然便是此道高手。只是茶道一事颇多讲究,最是心急不得,而希澈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换了往日,他必不肯为一杯茶而等这般功夫,可今日允浩如此,他竟是毫无表示,只静静看着允浩忙前忙后,实是有些奇怪。在中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自然也是未置一评。可俊秀看着允浩大异常态,一面故作轻松,面上不显,眼中已是满满的担忧了。
      待到允浩将茶备好,一时间室中已是茶香四溢,清烟缭绕,端的不愧天下第一茶的美誉。这里一众四人,虽是各怀心事,都有自己主意,却也不是那不懂风雅的莽夫,只暂时压下心中所悬,专心品评起来。
      品过香茗,又畅谈了一番,四人自是赞不绝口,又提起那南楚诚亲王的风范,正是相谈甚欢。言及诚亲王亲访郑府时,希澈却是将话锋一转,双眼直视允浩,说道:“说来最近朝中事多,除公事往来,竟是久未拜访过郑伯父了,不知伯父近来可曾安好?”
      他这一问本是平常,允浩却知他必是听到了些什么,方有此问。希澈乃是大理寺寺丞,这些朝堂上的事,早晚都会传到他耳中,只是这事希澈到底知道了几分,自己却是不知深浅,当下便也只能打打马虎眼,只说到:“我爹正当壮年,又在朝中日久,这些事原算不得什么。”
      希澈见他如此,却是一丝也不肯放松:“我却听闻最近郑伯父将好几件关于前宰辅的案子都挡了回去,刑部最近真正是热闹得紧。”
      允浩听他竟直说了出来,也不由有点措手不及,仓促之间只得说到:“这些衙门里的事,我爹从不在家中谈论,这一点便俊秀也是深知的。”他一面说,一面便拿眼不住望向俊秀,竟是有几分求援的意味了。
      却说俊秀听到希澈所言,也是吃了一惊。此次前宰相失势,朝中上下莫不惶惶,生怕一个不慎,若是叫御史台参上一本,今后前程不谈,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可知。虽然希澈所言之事俊秀难知究竟,但既牵连上前宰相,希澈又特特赶来向允浩查证,可见其中关系不小。虽然俊秀也极想问个清楚,可看允浩满怀期望看着自己,却是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只得顺着允浩说道:“这个却是不假,郑伯父为官之道,想必希澈哥也是有所感触的。”
      希澈却似早已知道他二人会如此答话,略展展身子,又向后坐坐,方才悠悠说道:“郑伯父虽未必会言及此事,但李夫子向来消息灵通,怕是不会不知吧?”
      允浩听他如此说,不由心中叫苦,此事正是李夫子第一个告诉他的。刚才答话,自己只说父亲不曾说起此事,却并未说明自己不知,便是存了一分侥幸在里面的,若是希澈就此以为自己不知此事,自然也不好再问什么,此事也便就此打住,真正是皆大欢喜。可谁料希澈竟是一下便听出了其中端倪,可自己却是不知要如何应对了。
      希澈见允浩一时讷讷无语,知是自己所料不差,便不待允浩答话,又说道:“我还听闻,昨日皇后娘娘家宴,也曾召你入宫,却不知这一场宴席,可曾主宾尽欢?”
      允浩听到此处,便险些从椅上跌了下来。皇后娘娘设宴,希澈自然不便明问,但他既提此事,可是已知其中究竟?想想昨日晋见皇后娘娘时,娘娘所说的那番话,允浩不由摇头苦笑。事已至此,便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昨日赴宴,不过是闲话些家常罢了,圣上和娘娘体恤下臣,并没有许多约束,这一场宴席,确是主宾尽欢。”
      希澈听罢,并不似刚才般急于问话,倒是让允浩颇感意外,俊秀在中听他二人一番对答,心中颇多疑问,此时却不便插话,因此,一时间这静斋之中竟是一片沉寂。
      半晌,希澈才又开口道:“此时朝中正是多事之秋,凡事便不能不小心。”
      允浩见他不再追问,不由舒了一口气:“这个自是正理。不过家父这一次的事,虽然颇有些波折,但司法公正乃是朝廷令行禁止的根本,圣上英明,当理会得。”
      “话是如此说,但凡事有经有权,这次的事,圣上显是下了决心,若是圣上为了这份决心不得不有所取舍,却是谁也难料。自古天心难测啊。”
      “这个希澈哥却放心,此事不日便有分晓,到时自知圣心所向,我们在此空自惶惶,却是无用。”允浩见希澈担心的竟是此事,不由便松懈下来。他自以为答得得体,却未曾发现,希澈听他如此说,眼中忧虑却是愈发重了。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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