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长歌》幽幽空谷

2、初遇爱无痕

　　公元前306年，秦昭王即位，任命魏冉为将军，他雷厉风行将武王后驱逐到魏国，一举诛灭那些有图谋不轨的王族，其声威一时震动秦国，此时秦国大权经过鲜血的洗礼，终于牢牢地握在了魏冉手里。
　　魏冉初为秦国将军，便开始了其谋划已久的强秦之路。他数次攻打楚国，斩杀楚国数万大军，致使秦楚绝交。
　　公元前294年，秦昭襄王十二年，秦国任命穰侯魏冉为丞相。魏冉派客卿司马错率兵出武关，由穰邑（今河南邓县北）攻陷魏国的襄城（今河南方城县东北）。次年，秦国又派兵进攻魏国的解邑（今山西解县），威胁安邑。
　　之后，秦军攻打韩国的武始（今河南洛阳市西），左更白起率兵攻打韩国的新城（今河南洛阳市南）。这年白起开始崭露头角，时年二七。
　　次年，韩国国君僖，命公孙喜率韩、魏联军24　万人救新城。而此时秦相魏冉向昭襄王推荐白起为主将，白起率秦军主力绕道韩、魏联军后方，把韩、魏联军压缩到伊阙山（今河南洛阳市东南龙门）的狭隘地段，一举歼灭，斩杀联军24　万人，俘虏韩将公孙喜，并乘势攻占了韩国在伊洛地区的五座城邑，又涉河攻取魏国安邑以东的地区。韩、魏不得已割地求和。这年白起年方十五，威震四海。
　　经此数年，韩、魏两国精锐损失殆尽，无力再战，从此只有听凭秦、齐等大国的摆布。
　　秦国的远交近攻之策在魏冉手里渐渐施展开来。

　　时年秦昭襄王十七年。
　　今年我已满十五，明天就是三月三上巳节。父亲说这一天要为我大办及笄之礼。
　　“小姐，平原君又来上门提亲了。”侍女青儿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嘟囔着。
　　我真是头痛，这大清早的真叫人不安生。于是问她：“父亲和母亲怎么说？”
　　“主上和夫人当然不同意了，只说小姐还没过及笄。”
　　我再次哀叹一声，这个借口只怕过了明天就不再管用了。
　　“小姐，明天咱们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哦，不对，小姐不打扮也是秦国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可主上大人如此重视，咱们也得好好装扮才行。”青儿滔滔不绝的帮我规划着。
　　我当然知道父亲为何如此重视。说起来，许多女子因未许嫁而年满二十方才及笄，可手握重权的秦国丞相之独女，刚过十五，即举办及笄大礼，这自然会引起世人的无限遐想。说是父亲宠爱我也好，有所图谋也好，亦或是那些登门造访者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终究是要嫁做他人妇，只是早晚而已。父亲许是借行此大礼，一方面透露给诸国我已待嫁的信息，另一方面向外人昭示他对我的疼爱，以便利用我的姻缘巩固双方的关系。可如若父亲真是如此，我这个做女儿的又有什么能力反对呢？
　　我望向镜子里的她，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明天就听你的。”
　　青儿一脸雀跃，比我还期待明天的事：“明天青儿定帮小姐打扮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那什么西施、骊姬、夏姬还要美艳百倍。”
　　我好笑的望着她，抿了抿嘴。这几位美人儿虽然倾国倾城，却都命运坎坷。
　　“其实小姐，平原君就很不错啊，”她话题一转，犹拿着我的长发放在手里，轻轻梳着，“你看他长得不仅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还礼贤下士，关键是跟小姐还很熟络。”
　　“那你嫁给他好了。”我打趣地看着她。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青儿嗔了我一眼，竟然羞红了脸。我不禁咯咯大笑起来。
　　“咳咳，你们在讲什么好笑的？”一个男子的声音春雷落地般响起。
　　我一惊，连忙回头看去，没料到青儿还在抓着我的头发。遂“哎哟”一声痛得我头皮发麻。然而这一幕却引得那名男子捧腹大笑。
　　青儿终于羞羞答答的放过了我的头发。我转过身，揉着头，望着那个笑得一脸无邪的男子，横眉怒指：“赵胜，你怎么擅闯本小姐的房间？”
　　“就是。”青儿小声嘟囔着又偷偷看了眼这个她嘴里剑眉星目的公子，扭扭捏捏出去端茶去了。
　　“我来办正事，顺便上穰侯府提个亲。”这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玩趣地笑着走到我身边，继而又佯装愁眉苦脸道：“哎，明天过后，我就要接过你这个摊子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我的头皮又开始痛了，这个赵胜就是有本事搅得我哭笑不得，我偏着头，用手撩拨着散落的长发，故作妩媚的笑着看他：“赵哥哥就不怕我红颜祸水，你的心血付之东流？”
　　赵胜的神情呆了一呆，继而又恢复了一贯的嬉笑之态。“你这离红颜祸水还早着呢！”说完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好没劲，我嗔了他一眼。这个赵胜虽与我不同国，但因其和我父亲经常有些政事上的往来，所以我们从小就以兄妹相称，很是热络。但是随着我渐渐长到待嫁之年，上府提亲之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赵胜也来凑这个热闹。
　　“澜妹，你真的没想好以后自己怎么办？”赵胜坐在我背后的榻上一边把玩着我的七弦琴一边问道。
　　“我现在是没想好，但如果你这样经常出入我的闺房被传出去的话，我估计也不用想了。”无语问苍天。
　　“哦，我是来谈正事的。”
　　“你的正事是什么？”
　　“你的亲事啊！”他一本正经道。
　　“……”
　　“青儿，送客！”
　　正在倒茶的青儿一路小跑过来，把欲谈正事的平原君送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是夜，明月高悬，穰侯府里桃花已经成簇盛开，暗香浮动，树影斑驳，随风摇曳。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在远处影影绰绰，在这黑夜中失去了倾城之色。
　　我躺在临窗的榻上，怎么都睡不着。我因明白父亲的用意，所以才越发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赵国虽一向与秦国交好，更曾和魏国一起掩护在燕国做人质的秦昭王回到秦国，但父亲却几次三番地用明显的借口拒绝平原君，看来他并没有将赵国放在眼里。而现下秦强赵弱，聪颖的平原君肯定也知晓父亲的用意，所以他并非真的前来提亲，只怕也是打着我的幌子向父亲示好。所以断没有我再嫁赵国的道理。
　　可其他那些慕名前来提亲的又有几个不是看在这些利益纷争上来的呢？现下秦国经过商君的变法，国立大增，成为第一强国，各国想要联姻也是在情在理，可即使当年魏国有恩于秦昭王，秦国这些年还是攻打了魏国，若我嫁到他国，难道两国就能长期和平，不再征战吗？如若是，则是我之幸；如若不是，我将如何自处？哎，父亲究竟会将我嫁去哪里呢？

　　咸阳城城北的一处寺庙，戒备森严。无数参天大树拔地而起，将这座寺庙团团围绕，遮天蔽日。数十名侍卫手持长矛静候在寺庙门口，严阵以待。寺庙内门可罗雀，而外面却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秦国的百姓们把这座寺庙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他们早已听闻穰侯之女貌若天仙，因此都想亲眼目睹丞相之女的风采。
　　马车载着我徐徐驶入人流之中，侍卫站立两侧，为我的马车清理出了一条道路。行至寺庙门口，我方掀开布帘，盈盈走下。
　　我站定，身后的长发随风飘荡在身后，又伴着我的身形，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度，罗裙轻舞，在脚下摇曳出朵朵粉莲，清新透彻，犹带着丝丝芬芳。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叹之声。
　　我着实不习惯被众人围观，遂抬起头，看向紧闭的大门，踌躇着是否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叩门前进。
　　正在犹豫之时，大门突然“嘎”的一声打开了。
　　黑色的松漆木门，笨重的展向两边，伴着“嘎吱”的声响，徐徐透出里面的光线，眩人眼目。而自这光线之中，竟缓缓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一点一点，踩着光芒，踏着云彩，饮着朝露，携着瑶台，鸾姿凤态，自从那梵音飘渺的地方走来，看不清容貌。
　　我在这一瞬间突然听不见了周围百姓的嘈杂声，只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眼前这人，没有了心跳，抑或说心跳快到我已感觉不到。
　　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没有表情，却轻轻开口，似在对我耳语：“丞相大人和夫人已在里面等候，请随我而入。”
　　他伸出手来，牵住我的手，轻轻拢住，把我带向那烟雾飘渺的圣地，走向那隔绝世人的殿宇。
　　我就这样，没有知觉的随他进入了大殿，却在这短短的路上彻底丢失了自己的心……
　　大殿内，乐声靡靡，佛音缭绕。几尊圣像端坐在大殿中央，居高临下地观视着这世间百态。
　　沐浴完的我甫一踏进大殿，佛香便迎面扑来，使我微微有些恍惚。拨云散雾，我一眼就看到了观礼席上的那个男子，他目光似箭，直直的射过来，使我这十五年来，第一次如此紧张，第一次心撞如钟，一声一声击垮我的平静，一次一次点燃我的感情。
　　此时母亲已着一身正装，牵着我坐在礼席上，开始为我梳头加笄。
　　可是目光还是没有散去。我手脚已被汗沁满，终于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去。我的礼席居然距离那名男子如此之近，我都可以看到他修长的睫毛。
　　那个男子微微一笑，冲我轻点下头，便不再看我。
　　我却收不回眼睛，我从没见过这么英挺的男子。要说平原君长的英俊，但相比之下，却缺少了点男人气概。他穿一身黑色宽袖长袍，褐色镶边，头发墨黑，束于发顶，头戴高高的鶡冠，眼如星宿，鼻如悬胆，剑眉入鬓，目光深邃。屈膝而坐，身姿挺拔，威武而不失倜傥，英俊而不失潇洒。
　　我心下乱跳，终于知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的美妙感觉。可是却第一次心里开始发慌，开始害怕父亲之后的安排，开始想要得到一个人，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爱。
　　整个及笄礼就在我如此苦恼的状态下完成。可是关于秦国穰侯之女如何美貌，如何动人的言语还是传了出去。
　　一回到房间，我整个人便松了一口气，但那个人的身影却怎么都挥之不去，来回显现在我眼前。难道这就是情窦？我想着想着不自觉的咧着嘴笑了。
　　“小姐，你怎么了，你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青儿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哦，没什么，咳咳。”我立马回过神来，端正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那个，青儿，帮我打听一下今天前来观礼的人都有谁？”
　　“小姐，怎么了？”青儿又换成了一脸疑问的表情。
　　我满头黑线，这就是有一个一起长到大的侍女的坏处。
　　后来打听到，那天观礼的都是父亲的心腹，而年纪轻的只有一人，姓白名起。
　　白起，父亲的一名爱将。这个名字在大秦国再熟悉不过了，他14岁就出师大捷，15岁就名扬万里。而今年刚满18岁，已擢升为秦国大良造，却一直未立家室。
　　他就是白起吗？我原以为白起定是个嗜血成性，暴戾无常的人，可是他却是那样的英俊脱俗，翩然出尘，完全不像是挥手斩杀24万大军的样子。哎，他既是父亲的心腹，又是秦国的大将，以父亲的诸多打算，应该不会将我许配给他的。
　　我想着这些，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我既无法对自己的婚姻做主，却也如此忘不掉他。难道我终将带着对他的念想，与他人虚与委蛇，了此一生吗？

　　如此反复，转眼距离我及笈已经半月有余。这半个月以来，我时而痛下狠心想要把他的身影从我脑海里拭去，可每每总是适得其反。时而我又觉得以后见到我夫君之时，我再全身心的忘却他去爱上我夫君，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时而又想，要是禀明父亲呢？也许他会同意呢？可是，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以他对我态度，他考虑更多的是他的大局。哎。
　　我虽自怜自艾，可这半月，慕名而来的各国王公诸侯几乎踏破了穰侯府的门槛。可另我惊讶的是，父亲一反常态，只推托身体不适，拒不见客。有几个被拒之人甚至口出狂言，对穰侯府恶语相向。
　　我心下疑惑，又不好开口询问。按理父亲利用为我大行及笈之礼把意图宣扬出去，无非就是想引得那些能人贤士前来提亲，所以大礼之后，一定会在宾客中挑一个他满意的把我嫁出去。可各国王公贵族几乎来了个遍，他还是不为所动，到底是他满意的人还没来还是他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