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残酒》予本非彧

3、绘梦

　　“当家的，已经子时了。”李墨卿梳洗好，换了身素衣。“你说子时我如今都不习惯了，不如就说十二点吧。”我打了个哈欠，朝小阁走。
　　“没什么事我先睡了。”他在后头说了声熄了烛，顿时暗了下去。彼岸花发出红色的微光，大簇大簇团着，给这阴间没有月亮的夜一点血色，仿佛是死亡的记号，却也美得窒息。
　　小阁中的那架绘梦琴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发着幽幽红光。每个绘梦师的琴发出的光色都是不同的，而我这把，真真像极了那路两旁的曼珠沙华。
　　我深吸了口气，确定已将她的故事烂熟于心，因为弹错一个音后果都会不堪设想。
　　琴音慢慢流出的瞬间，我感受到了她的喜怒，感受到了她对那份情的执念，自己的心也疼得发狠。这就是绘梦师，虽不是自己的遭遇，却切身感受了无数人的经历，从而丰富自己，我想也许我现在变得越来越伤春悲秋与这脱不了干系。
　　持续了两个时辰的琴音最后消失在满城红火的黑夜中。我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就寝，指尖渗了点血，疼得厉害。
　　第二日一早起来，手指上昨夜留下的伤口全都愈合了，当鬼也就那么点好。我梳理好，走到外间，看到李墨卿还呼呼睡着，一脚踹了过去。“这都晌午了，姑奶奶我昨天熬了这么久的夜都醒了，你竟然还睡。”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他喃喃着坐起身，“我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哪里像你们一样。”
　　“二十一世纪的人都像猪一样睡不够？”
　　他下了地站起身，顿时比我高了一个半脑袋：“话不能这么说，二十一世纪的人智商普遍较高，每天都要睡上十二小时来滋润大脑。”
　　“……”
　　“说来这又到了月头了，得给琴补血了。”
　　“怪不得昨夜弹得这么累。又得大出血了。”我踟躇了一会儿问他，“咱家还有钱买鸡吃吗？”
　　“算上昨天买米用去的，还剩几两，买了鸡，就交不了琴的月租了。上头要是把琴收回去了，就喝西北风去吧。” 他披上外衣往外走，又留给我个背影。
　　“公家也太抠了，琴还要付月租。”我嘟囔着，不料被他听到，远远地回我一句：“公家给你一间免费的大宅子住不用像别人一样交月租，你就安了吧。”

　　绘梦琴不是普通的琴，自然也要特别的“照顾”。每到月初，都要用绘梦师的血来祭献，叫做煅弦，现在就被李墨卿叫成补血了。我叹了口气，拿起小匕首放火上烤了烤，颤巍着在腕上割了一刀，“嘶。”我再三确认这不是我的声音，转头瞥了一眼每次我放血都必定在一旁看好戏的人。“你嘶什么，疼的是我。”这般样子，不知道的人该是要当我自寻短见了。
　　“你说我这样糟蹋身上仅剩的这一点血肉，会不会哪天流干了。”
　　他瞥了我一眼，“就算流干了你也顶多那样了。阴间的血，本来就是摆样子的”
　　“话说这又不会发炎又不会留疤的，你每次都要把刀在火上烤烤作甚？”他很不解风情地问。
　　我郑重其事，“随便划上一刀实在是太不珍重了，走个形式还是要的。”
　　血很快从伤口里渗出来，滴在琴弦上像是滴进水里，迅速染开来，直到把整根弦都染红了又慢慢褪成白色，这样的过程每根弦都得反复几十次，委实苦了人。
　　“你很闲嘛？先去把池里的碗洗了，再把盆里的衣服晾了。”
　　“是是。”他向外踱步。小阁里霎时仿佛安静了许多。琴弦被血滴敲着发着闷闷的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简直像是谁在抚琴沉吟，听得人发怵。“得了，你喝就喝吧，鬼叫什么。”
　　琴弦蓦地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