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残酒》予本非彧

2、求梦

　　她开口支吾了几声，只有零散的碎音。
　　“泡了这么些天了，喉咙该是发不出声来。墨卿，给她拿纸和笔来。”他微微点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知道的人恐怕真会被他的假象所惑。
　　那人手肿得拿笔十分吃力，写下几个不成样的字，好在我还能看懂。我实话告诉他，我没有她所想的那么高超真的可以给她编个梦出来，而且她现在刚来阴间，魂魄还不稳，我也入不了她的梦去看她的记忆。她说那段记忆害得她痛苦不已，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找我，把自己这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拿出来吓人。
　　“其实求梦者也可以自己口述或笔述，不过同样的，风险也很大，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说的和当时的场景有一点点出入可能就会导致求梦者失心，并且叙述也得很详细。而你如今不仅话说不了，连握笔杆都有困难……
　　她微张开嘴，眼珠子没有眼皮罩着更像要掉出来了似的。
　　“我可以写”她想了想在纸上折腾出了这几个字。
　　“你要是愿意，我自是没理由不让。那么……”终于要扯到了最坏气氛的话了，我摊开手。“报酬呢？”
　　她愣了愣。
　　“你不是当我们绘梦师都是义务劳动吧？”近来愿意为公家办事的人越来越少，国库也没有起色，于是上头见我们绘梦师这行挣得少没前途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去了，本来是每月上缴求梦者给的报酬领俸禄，现在没俸禄领了只靠求梦者那点报酬混口饭吃，应该来说就是带着个小官的头衔，和公家基本脱离了。
　　“你看她这般，哪里会有报酬？”李墨卿凑紧我的耳朵低声说。
　　她发急了，眼睛一瞪一瞪的，赶忙写下：“不投，为牛马。”
　　我怔了证，想起多少时间以前也有个女子这样恳求我。“好吧，你写好来找我。”我一时忍不住，又说出这般话来。
　　“纸和笔你拿去吧。”
　　人走了，李墨卿看着我，我才想起看到那支笔杆上隐约挂着的穗。
　　“你竟然拿支这么好的笔！！！”
　　他一本正经，“您就这一支笔。”
　　“……”
　　他走进院里，留给我个修长的背影，用发软的语气道：“当家的，您是这月让第几个人赊账了？您可别忘了您还欠小的半年工钱。”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那人第二天晚上就再次登门，她身上肿消了些，皮肤却溃烂得更加厉害。过渡期的游鬼是没处去的亦不必进食，只能在街上乱晃，若怕貌丑惹人嫌，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没等我说话，只低下头，打开手里的破布包，里头写满字的一叠纸出现在我眼前。字迹有些颤微，却比昨天好得多了，为了节省地方紧紧挨着，密密麻麻。
　　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能让她不顾一切都想忘记呢？我努力分辨了一下纸上的字，是熟悉的负心汉情节。
　　“你先回去吧，今晚过了，那些你不想记得的，就会永远忘记了。趁这些时候再好好回想一遍吧？即使是伤痛，也曾存在于阳寿中的一部分。”
　　她鞠了一躬，眼中有黄褐色的脓水，许是泪。

　　“今天晚上又得熬夜开工了。”把人送走，我长叹一声倒在靠椅上。
　　“还是义务劳动呢。”某人又笑，指尖捻起笔杆上的挂穗，“这笔扔不扔？”
　　“你当我有钱啊？洗好了给我。”
　　“是是。”他走了两步，“话说我也这是义务劳动啊。”
　　“……”我自觉理亏，拿起桌上的那叠一看就废了不少力写出的记忆，细细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