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43、入口

　　秦岚看见身后几人的异样了。
　　她的视力将他们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一一捕捉，她不仅看见他们的面面相觑，也看见了他们的惊异和戒备。她明白自己看上去不太像平常的样子，加上刚刚失神的过程中一定发生过什么，所以他们对她有任何揣测都是正常的。
　　但是她却完全没法解释。
　　空气里弥漫的熟悉感暴露了本来面目之后，比起原来更加变本加厉。在菜园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肌肤刺痛浑身不舒服，但是现在要压抑心底阴冷的愤怒就已经花去了她全部的精力。她必须死死握紧金属片，让锋利的边缘嵌进皮肉反复切割，才能勉强抑制那种狂躁到想要砸烂一切的冲动，在这个时候要求她表现得像平时那样温软无害实在是太难了。
　　秦岚转身，像是被什么催促一样开始大步朝前走。
　　有一种迥异于她本身的意志在她的身体里催促着使尽全力向前奔走，每当她试图稍稍抵抗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就会带给她一阵阵电击似的阴冷灼痛。所以即使她现在全身虚软到恨不得像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她能做的还是只有不停地朝前走。
　　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她找路了。
　　秦岚勉强回头看了一眼。
　　两个狐族青年消失了，而另外三个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她后面。三人有意无意地稍稍错开，从任何方向上来看都不会处于同一直线。青丘慕的手缩在袖子里，芷萝的藤蔓悬在手臂上。敖炎的上臂肌肉绷得紧紧的，他突然眉头一皱，一手握在刀柄上，“呛啷”一声抽出巨大的佩刀。
　　秦岚心里一惊，但是下一瞬间，她就发现敖炎企图攻击的对象不是她。
　　四人一阵疾走，已经脱离花园开始进入各种亭台楼榭之间穿行。而黑暗所指的必经之路上，一道月亮门上不仅有着在她左眼里亮到刺眼的线条，甚至其后还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影。
　　但是秦岚脚步才一顿，空气中阴冷狂躁的气息顿时翻腾起来。仿佛有人疯狂地催促着她，叫她快点朝前面去。她必须绷紧全身肌肉，才勉强让自己能站在原地。
　　朝后面三人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后，秦岚死死咬住牙，“我过不去。”
　　黑暗在她耳边疯狂地尖啸起来，她甚至可以听见皮肉仿佛被电流灼烧的兹兹声。她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但即使这样，她却依旧死死地撑住。
　　黑暗中的力量推不动她，怒吼一声之后猛地朝前扑卷过去，狠狠撞在那些并不存在于右眼里的线条上。线条开始晃动起来，而月亮门里的人也被惊动了。有人呼喊，还有人提着剑跑出来左右搜索。
　　所有的痛楚陡然消失之后，虚乏的身体开始回荡起一阵阵不真实的轻松。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一团绵软的白云里面，下一瞬间，她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见过这双眼睛。
　　雪白的皮毛，九条尾巴，还有这双黑到能反射人影的眼睛……
　　“秦岚。”悠悠远远的声音听上去特别不真实。
　　……谁在叫她？
　　“秦岚，你觉得怎么样？”
　　秦岚努力摇晃着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这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人。
　　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以至于这种微微压低眉毛的样子，看上去居然有点像是担心的样子。秦岚几乎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了。体力耗尽的时候，果然容易出现各种幻觉。
　　“那个是木更的孩子。”发现自己双腿已经软到发抖，全身的分量都靠着腰间那双手臂支撑，本来想推开青丘慕的秦岚犹豫了下，“我让它去冲开结界。”
　　缓缓呼吸过几次，觉得能自己站了的秦岚示意青丘慕松开手，但是在她推了推他手臂内侧却没有反应后，抬头看见三双好像见鬼一样看着她的眼睛。
　　……她说了什么事那么惊悚？
　　“你可以……指使鬼魂？”芷萝俏脸发白，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怕惊吓了什么似的。
　　秦岚反射性地看向另外两个。敖炎的目光看上去也若有所思，青丘慕的眼眸里也泛起某种难言的意味。
　　大概……
　　青丘的那间小屋她不能再住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太过疲惫，疲惫到了她连失望和惶恐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只有这个念头静静地出现。
　　秦岚垂下眼，不再看任何人，“再过去一点就是入口了。”
　　“轰”的一声，巨大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虽然任何建筑物都保持着完好，但是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一个大洞似的，一阵带着迥异气味的风从正面呼呼地刮过来。
　　这股带着阴湿水气的味道……
　　秦岚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冰冷地漫过身体的感觉，永远都不是最可怕的。水从鼻子口腔里呛进肺部造成的痛楚，还有无法呼吸的窒息，从来就没能从她回忆里远去的记忆再度鲜活起来。
　　秦岚勉强自己站起来。
　　不，她不是为了重温那段回忆才来到这里的。
　　她不是为了继续害怕才回到这里的。
　　但是……
　　恐惧就像海啸一样在身体里肆虐，继续她全身都在发抖，秦岚却强迫自己朝那股气味的源头走过去。这一刻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的其他人，她的眼里只是晃动着水牢里的景象。
　　“啪。”一声脆响，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
　　秦岚怔愣了好一瞬，才反应过来有人扇了她一个耳光。她回过头来，然后对上了一双……
　　仿佛火焰般燃烧的眼睛。
　　“发什么疯。”衣领突然被人狠狠揪住，然后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清醒了没有？”
　　敖炎压低着声音，表情阴狠暴躁，好像只要秦岚再有任何一点不恰当的表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打她一样。
　　但是奇异的，秦岚却感觉不到多少恼怒生气的情绪。
　　敖炎在因为她的懦弱而生气吗？
　　因为这一巴掌，让她浑身发抖瘫软的恐惧淡化到可以控制的范围，而她的神智似乎也清醒多了。无论采取的方法是不是粗暴，至少直接有效。这里不是个可以温情脉脉浪费时间的地方，所以秦岚很直白地表达了她的观感：“谢谢，我没事了。”
　　显然太过异于常人的回答令敖炎先是一阵愕然，松开了手之后，又想起来似的补了声冷哼。
　　秦岚回头看了看在那里从头看到尾却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好像毫不在意的青丘慕，心里泛起一阵淡到几乎没有的闷痛。她甩开这股不合时宜的情绪，“快到入口了，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