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夭》小叉

31、礼物

　　白色的瓷碗里，盛着一种浅绿色的半透明果冻样的食物。
　　秦岚舀起一勺。明亮的日光下，果冻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色泽。
　　这种外观看上去像是布丁，实际上尝起来也像的东西，当然不是人工添加剂调配出来的超市货。
　　两天前她醒来后，小鲛就端了一碗黑呼呼的药过来。中药这种东西，口感能好才是怪事。但就算秦岚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仍然避免不了下意识的自然反应。而在小鲛看见她因为那又苦又腥的味道而表情扭曲之后，第二次他就端来了这个东西。
　　绿色的果冻里还是能尝出一点药味的。但是秦岚每次看到它的时候都会觉得很高兴。“心意”实在是一种提升口感最好的添加剂，更何况，这种食物本身就不难吃。
　　秦岚张开嘴，然而她的手才朝嘴边送，贴着耳边响起一阵扑啦啦的翅膀拍动声。长长的白色毛脖子蹭过她的脖子，张大鸟嘴，伸出鸟舌，一口就把绿果冻舔了个一干二净。
　　“小白！”秦岚立即一个白眼过去，“你怎么什么都吃，这是我的！”
　　“叽！”站在她肩膀上偷吃的小白，伸长脖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你看你，那么肥。”秦岚恨得牙痒，“再肥下去，谁还养得起你？”她一边说，一边拿勺子去戳小白的肚子。
　　她在玄业观的水牢一关就是半个月，后来一昏又是近十天。逃出来的时候不觉得，得空了才发现小白的成长速度根本就像吹气球一样。在菜园小屋里的时候她还能双手合拢托起它的，现在它要是半夜回来落在她身上能生生把她砸醒了。
　　小白站在她肩膀上，翅膀一阵乱扑通。秦岚不顾自己头发被扇得跟鸡窝似的，把瓷碗凑近嘴边就是一阵猛吃。小白见碗里剩得越来越少，急得拉开翅膀“呼”一下包住秦岚的脸，然后整个身体朝她脸上压。
　　“朱鸾大人！”视线被遮住的秦岚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你在干什么？秦岚……”
　　而这时小白蓦然收起翅膀，在她肩上站直身体突然长唳了一声。
　　那一声清悠绵长的唳叫，与平时的叽叽啾啾迥然相异，居然透出点居高临下的喝斥来，听得秦岚猛一怔。而当她拨开小白的翅膀，看见端着木托盘的小鲛站在门口，一张灰绿色的脸涨成了深褐色，低垂着头，眼角还挂着泪珠。
　　果然是吓到了。
　　“干什么吓他。”秦岚眉头一皱。她伸手一拉，把小白从肩上拉下来，瞪了它一眼。
　　素日里那双黝黑圆润的大眼睛里，居然透出一种近似于凌厉的味道，正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这种眼神……
　　“小鲛是担心我。”秦岚不由自主地软下声音，双手环住它的身体，“你这是生的什么气？”
　　小白明显地一怔，虽然脑袋还是扬着，但是竖起的羽毛好歹是放松下来了。
　　“你也觉得它做的饭好吃吧？把他吓跑了，谁给我们做饭吃？”秦岚低声凑在它脑袋边说。
　　这显然是个好理由，因为小白把脑袋转回来了。它迟疑地，又似乎是不情不愿地“咕”了一声。
　　“小鲛，来。”总算把小白安抚下来的秦岚，朝一直呆立在门边的小鲛伸出了手。
　　小鲛怯生生地看了小白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朝床边过来。他特地绕过床，站在离小白比较远的那一边，才把托盘轻轻放下。
　　“这是……”本来想好好安慰一下小鲛的秦岚，却在看到托盘里的东西之后再也转不开眼了。
　　乍看着就像是一团蓝灰色的烟凝结在托盘的上方，仔细看却像是某种布料。
　　秦岚伸出手，把那团轻烟拿起来。
　　居然是一件短袍。
　　衣服非常非常轻，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分量。而触感上更是丝滑柔软，感觉就像是握住了一捧流水一样。秦岚只是轻轻提起这件衣服，微微变换的角度让这件短袍先是呈现出一种水面反光一样的效果，在某个角度还会从视觉中消失。
　　“真漂亮。”秦岚不由得赞叹。
　　她也总算是个女人，平时会不会把钱花在打扮上是一回事，看见漂亮的东西却没有不喜欢的。
　　“哪，哪里啊。”秦岚一句最简单的赞叹，又让小鲛红了脸，他手忙脚乱地摇头，“我手艺很差的，真的不好……”
　　“你织的？”这回，秦岚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真厉害。”
　　能把药做得那么好吃已经很厉害了，居然还会织布啊……
　　“能保青春永驻的极品鲛绡虽然千年难得一见，但是大多数人织的都能防火，或者能刀枪不入。我织的，”小鲛越说脑袋垂得越低，声音也越沮丧，“只能防水……”
　　“啪嗒”“啪嗒”，两颗珠子掉到地上。
　　“小鲛会做饭已经很了不起了。”秦岚一见不好，连忙伸手将他拉过来，“你还小呢……”
　　秦岚倒是企图安慰的，结果一句话说岔，本来的小雨瞬间变成倾盆大雨，“我，我不小了……阿爹阿娘说我没用，留在部族里也是给鲛人丢脸，才把我扔给殿下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小鲛不小了。”秦岚顿时手忙脚乱，只是她想要替小鲛擦眼泪，却只接了一手的珠子。情急之下她一手抓起鲛绡，“小，小鲛你把这个带过来是要送给我的吧？是吧？不然你也不会特意带过来了是吧？”
　　天知道她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说过这种话。向人要东西什么的，对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对秦岚来说，却更像是一句禁语。
　　怀里的小白似乎是不忍心见她这副一头汗的蠢样，翅膀一扇，从窗口窜到外头去了。
　　小鲛重重点头，含着泪水的大眼睛抬起来，充满希冀地看着她。
　　“谢谢。”总算让小鲛止住泪的秦岚松了口气。松了口气，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突然送我衣服？”
　　她虽然是昏迷着被人带进岚归书院的，但一开始有岚归制服，后来又有玄业观道袍，还不至于沦落到没衣服可换的窘境里去。但是现在她却只有身上这件像是病号服的棉布衣裤。这些日子卧床养病还不至于怎么样，但是她总有踏出这间屋子的一天。岚归制服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玄业观道袍她也有生理性厌恶，所以衣服还真是个大问题。
　　不过，就算她没其他衣服可穿，也不能只穿那么一件透明的绡吧？
　　“你昨天沐浴的时候，”小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脑袋一低，连脖子也红了，“你的样子……”
　　秦岚一怔，表情淡了下来。
　　没错，她害怕。
　　明知道那只是一桶用来洗澡的热水，即使她坐在里面也淹不死她。但是某些回忆实在是对她影响太深重，以至于即使只是指尖浸到水里去，她就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所以即使小鲛特意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她也只是用毛巾略擦了擦身子就算完了。
　　“抱歉，我可能要过一阵……”秦岚说得极不确定。
　　这种出自于恐惧的心病，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了。
　　“所以，不嫌弃的话，这个送给你。可，可以防水的，虽然……”小鲛把鲛绡推到她面前，“不太好看。”
　　秦岚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谢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