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影·凤凰胭脂》聿

3、错点鸳鸯谱

　　回到客厅，邬老已等了很久了。
　　“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邬老拍着左聿的肩膀笑，“我丢了个女儿不够，还丢了个商业大财，那我可怎么担当的起！”
　　“邬伯伯过奖了。”
　　“哈哈……我那个小女儿，你今天是没缘见了。刚刚接到她的电话，把我这老头子气个半死。我这儿为了她生日大宴宾客，她到好，一声不响，溜去见朋友了。哎，管教不严，自讨苦吃啊！”
　　左聿微笑，见不见这个陌生的小姑娘不要紧，他想见的人，还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呢。
　　“邬老，这位是谁啊，也不介绍介绍。”见缝插针的宾客终于等到机会，双眼上上下下不住地打量。
　　倦意油然而来。
　　邬老略带不悦地晃着杯子里的香摈，淡然道：“是我的一个侄子，左聿，刚从美国回来的。”
　　“哦，难怪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啊！”对方双眼冒光，“敢问左先生，在哪高就啊？”
　　“不过是小公司而已。”
　　“怎么会呢，一看左先生就知道出生不俗啊。”
　　对方显然不惯看脸色，仅追不舍地提问。
　　邬老轻咳，“李经理，他不过是个小辈，可没生意给你……”他凑近姓李的耳边，“你做的买卖我可清楚，别缠上我的人，你清楚？”
　　姓李的经理脸红一阵白一阵，识趣地借口走开了。
　　左聿不解邬老鄙夷的神色，“他是……”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放高利贷，还藏黑手，名声臭不可闻，你记得少接近他。”
　　果然，上至商业巨富，下至地痞流氓，他接触的人确实不一般。
　　心上的倦意不觉消退了不少。
　　转头的一瞬，邬老已换上了笑容。
　　“左聿，交女朋友了没有？”
　　左聿微笑，“事业还没有起色，怎么谈这些？”
　　“唉，话可不是这么说，女孩子有时候还是贤内助，有了家庭，男人才能定心，好好经营事业。”
　　左聿只是笑，褐色的眼眸却忽然浮现那张清俊的面容。连他自己，也不经惊觉。
　　“左聿啊，你看，我的大女儿怎么样？”邬老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左聿连最后一丝倦意都没有了。顺着邬老的目光，迩孝从人群中递来的笑容带着女儿家的休怯，注意左聿的目光，她迅速低下头去。
　　“……这……”
　　“你不用那么快回答我，先处处看，要不，这星期六你们先见一面？”邬老试探性地问。
　　尽量舒展的双眉，他略点头。
　　“哈哈……年青人，不用这么害羞嘛，我女儿可是很中意你呢！”
　　苦笑，混着香摈一起吞进肚子里。仰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恍惚看到落地窗外紫罗兰色调的身影一晃而过。
　　惊讶地回头，却又消失了踪影。

　　旋开的壁灯，柔和的光线。
　　手指间，还可以嗅到淡淡的花气。
　　仿佛什么都是梦境，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她。
　　真实到虚幻，虚幻到真实。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鼻尖上的弧度优美到华丽。王者的气质。
　　如果，你真的存在……你还会再见我吗？

　　她坐在窗边，膝盖藏进睡裙。长发包裹的背影是定格的油画。珍珠母色的气息环绕在四周。
　　湿蕊般的长睫，微微颤动。
　　左聿……
　　一切还只是开始。

　　“迩娴，”迩谦放下手中的书，修长的单凤眼笑意浓生，“有事吗？”
　　迩娴点点头，“家里闷得慌，哥哥带我出去兜风吧？”
　　“好。”迩谦不假思索地答应。
　　“不行！”迩孝边说边从楼梯上走下来，右耳上的耳环还只戴了一半，手忙脚乱地匆匆赶下来。“哥哥要带我去见人，已经说好了。”
　　迩娴转过头看着迩谦，迩谦无可奈何地耸肩，“我差点忘了，我已经答应迩孝了。”
　　迩孝急匆匆地戴好耳环，拎上挎包，“走吧，哥。”
　　迩谦从沙发上起身，抱歉地看着迩娴，“下次再带你去吧。”
　　“不要磨蹭了，快要迟到了啦。”迩孝在一旁催促。
　　迩谦只好转身拿上钥匙，准备出门。迩娴突然几步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迩谦惊讶地停住脚步。
　　“不行，姐姐也有车，可以自己去啊！哥哥带我去兜风。”
　　“迩娴……”
　　“你有开始了吗？”迩孝蹙起双眉，气息徒然变得急促，“你这样子，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迩娴仿佛没有听到，不闻不动地站在那儿，抬头注视着迩谦，倔强地抿着双唇。
　　“哥哥，我们去兜风。”
　　迩谦看了看一旁的迩孝，有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迩娴，进退两难。
　　“你不要发疯了，这么对我到底要干什么？从小就跟我作对，我前世欠了你的吗？！”迩孝走上前一把推过迩娴。迩娴一时站不稳，遥遥晃晃地倾向一旁的青瓷花瓶。
　　“小心！”
　　迩谦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抱住她。
　　“哥——”迩孝生气地直跺脚。
　　迩谦惊魂未定地抱紧怀里的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迩娴倔强地站起来，盯着迩谦一字一顿道：“哥，我们去兜风。”
　　迩谦仲神，她的固执，不容人拒绝。
　　他点头，“好。”
　　“哥！”迩孝气到委屈，“你答应我的！”
　　“一大早就在那儿大喊大叫，又怎么了？”邬老紧绷着脸从楼上下来，宽松的睡袍还未换下，“迩孝，你怎么还在这儿？别让左聿等久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马马乎乎的！”
　　迩孝瞪了眼迩谦，甩头跑出了大门。迩娴望着大门口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迩娴，你又惹你姐姐了？”
　　“哥哥说带我出去玩，爸，我们走喽。”迩娴朝着邬老明媚地一笑，邬老佯装生气的脸就再也架不住，垮台了。
　　“小心安全，记得早点回来！”

　　罗曼蒂克的风格，似乎不怎么适合左聿现在的心情。眼前的女孩有娇俏的面容，笑容恬淡而纯净，望着你的时候，眼神专注，仿佛是在聆听祷告。
　　可是，点错的鸳鸯谱，心还是散乱的吧。
　　迩孝将咖啡杯放回碟子，小心地调整呼吸，努力保持标准的微笑。
　　僵硬。他侧过脸不去看她，再怎么看也是勉强，尴尬的气氛混在咖啡浓郁的香气里，看不清也挥不去。
　　茫然地搅拌着冷掉的咖啡，心不在焉地瞥着窗外。
　　迩孝一个人在那儿紧张。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训练了一整个晚上，可是现在完全忘记了…….什么脑袋啊。笨啊……怎么办？怎么办？
　　迩孝搜寻着一切可以聊的话题，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了勇气。
　　笨到要死……
　　左聿却突然回过头，友好地朝她微笑。
　　勇气就这样找回来。
　　“左聿……”
　　左聿挑了挑眉，“什么？”
　　“恩……咖啡好喝吗？”什么破问题啊，迩孝都快要抓狂了。
　　微笑，却没有嘲笑的意味。
　　“其实，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喝过的咖啡太多了，已经喝到麻木了。”
　　“啊？这样啊……看来我选错地方了。”迩孝后悔地叹气。
　　“没关系。”
　　“那么，换一个地方怎么样？”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她的发梢，仿佛她是那丛花蕾中的一个。
　　迩娴安静地躺在槐树下，长发松散地落在草地上，老槐树遮天蔽日地伸展出枝桠，极力为她撑出一片天空。
　　她微眯着眼，透过手指间的夹缝看枝桠上新落的鸟巢。鸟鸣时起。
　　透明的肌肤下，映出青色的血管，静静流淌的血液和呼吸一样轻缓。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阳光下的她，恍惚如同水汽一般，随时都可能人间蒸发。
　　难以名状的不切实际。却切实地存在着。
　　“哥哥……好久没来公园了，这棵树说想念我们了呢。”
　　“哦？”迩谦暖暖地微笑，“他还说什么了？”
　　“恩……他还说，要记得常常来看望他，还要我带着哥哥……”
　　“还有姐姐呢？”
　　迩娴安静地合上双眼。
　　虽然一直不理解迩娴一直以来对迩孝的敌意，似乎从见面的第一天就开始了，总是喜欢枪迩孝的东西，总是和迩孝对着干，甚至不愿意迩孝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可是，迩谦仍然选择相信，她有她的原因。
　　“哥哥。”
　　“恩？”
　　“我们去吃冰淇淋吧？”迩娴拍掉裙子上的草屑，漂亮地微笑伸出手。
　　握住双手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会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冰淇淋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群人。多是学生打扮的情侣，手拉手的腻歪在一起，手心里出了汗也毫不知觉。单纯的爱恋，连羞涩也是美丽的加分。
　　酷热的夏季也没有情侣们的心狂热啊。
　　迩孝羡慕地眨眼看着人群，真失败啊，连一群娃娃们也不如。
　　左聿点了两份刨冰，幸亏来得早，再晚一点恐怕就得站墙角了。
　　“这儿不错吧？我哥常带我来这儿。”
　　“恩。很好啊。”他仍是微笑，礼貌却不带任何情感。
　　迩孝拨着草莓，笑容满足而快乐。
　　很容易满足的人呢，如果遇到喜欢的人，一定会珍惜她吧？左聿闲散地应着她的提问，习惯性地转向窗外。
　　远处，扬起的长发伴着熟悉的身影，她转身，目光越过人群，冲他明朗地一笑。
　　漫无目的的思绪徒然定格，褐色的瞳孔闪过明亮的光辉。他恍然站起身，急切地寻找一晃而过的身影。
　　若大落地窗外，人潮涌动。
　　“怎么了？”迩孝惊讶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不见了，又消失了。
　　怎么会，难道又是错觉……可是，那样真实的笑容，他敢保证那决不是假的！
　　那么，又为什么来了，就匆匆消失，为什么不愿意再见……
　　失望席卷而来，左聿复又坐回位置上，低垂的侧脸，不甘的表情。
　　疑惑同时敲打着两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