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影·凤凰胭脂》聿

11、花开两朵

　　“你啊，下次再敢这么做试试看！”邬老一扬起手，迩娴立刻钻进他坏里，像只小猫一样讨饶，让人怎么都下不了手，邬老也就吓吓她而已，笑容立刻原形毕露，“知道错就不准再犯。你知不知道家里的人有多担心。”
　　“对不起嘛。”
　　“知道错了？”邬老看她可怜兮兮地点了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乳白色的玉石，精细的镂空雕花，温润的玉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给你的。”迩娴欣喜地拿在手里，触手便觉润滑可爱，“好漂亮，是凤凰啊。”
　　“怎么样，喜欢吗？”邬老问。迩娴连连点头，手掌间的小凤凰灵动小巧，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雕刻得极其细致，仿佛一眨眼就会飞起来。“爸，谢谢你！”
　　邬老得意地笑，“这可是我花大价从寺庙里求来的，用来镇镇你这个小丫头，省得你那么调皮。你看看你把你哥折腾的，都瘦了一圈了。”
　　迩谦的确是瘦了不少，这点让迩娴自己也过意不去。她蹭到迩谦身边，“哥，对不起——我下次不会折腾你那么长时间了。”“啊？还有下一次？”迩谦和邬老同时惊呼，“你饶了我们吧……”
　　“可是，是哥哥不对在先啊。”迩娴瞅了他一眼，“哥哥也得认错。”
　　“是，我不对，”迩谦正要三拜九叩地行大理，左聿打来了电话，“最近一直很忙，才听说家里有事发生，怎么样了？”
　　“没事了。已经过去了。”迩谦捏着迩娴的鼻子，惹来一阵拳头，笑声从电话这头传到左聿耳边，自从上次受伤，已经好久没有再看到她了。“左聿，怎么不来我家？”
　　办公桌上的文件堆成危险的高度，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淹没，左聿只能苦笑。“工作上的事有很多都没处理完，向他们问好，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好吧，下次见。”
　　挂下电话的瞬间，另一个电话也从遥远的美国打来。看来要有空，真的要等很长时间。

　　夏日清晨的阳光，是里刚搁上炉子的水，温的，带些清凉。
　　抬头，可以看见那橙黄的一块，像抖落的颜料，浸染得云也一般的亮色。注定该是明亮的，即使是寂寞的墓区，也是一片明朗的阳光。偶尔可以看见头顶欢畅的鸣鸟。
　　已经是八月底了。
　　迩孝缓步走上台阶，怀里的百合花带着初放的饱满样子。墓区，一片寂寞的安静。迩孝的心隐隐作痛，妈妈在这里很寂寞吧？
　　如果……妈妈没有离开，我也不会，被爸爸冷落吧？如果，妈妈和我在一起，她就不会出现，连哥哥也……妈妈，只有我记得妈妈的祭日。
　　迩孝轻拭去眼泪，加快步伐向母亲的墓碑走去。出忽意料的，墓前不是空无一人。
　　“你是谁？”
　　迩孝的突然出现令墓前停驻的女人悚然无措，她张惶得回头，略显苍老的面孔上五官清秀，朴素的着装却仍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芳华。
　　“请问，你认识我妈妈吗？”迩孝走近她，看见墓前已放了一束鲜花。
　　她局促不安地躲闪着迩孝的目光。“以前……以前认识。”
　　迩孝没说什么，只是将花默默地放在一旁。墓碑上，同样有着清俊面容的女人暖暖地微笑。照片，已经有些旧了，可微笑还是同样温暖。
　　“您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吗？她生前和您接触得多吗？”
　　“啊？不……不是很多。”女人微垂着眼睑，从侧面可以看到她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细纹。她的睫毛很长，微微抖动的样子让迩孝感觉莫名的熟悉。她突然转过头，小心而带有试探性地问：“你是叫……迩娴吗？”
　　迩孝盯着她的脸，疑惑。女人立刻迅速地偏转身子，慌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不是，她是我妹妹，您认识她？”
　　“不，不认识，只是听说过。”女人见迩孝的神色露出猜疑，忙告辞，“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了。”说完，沿着石阶匆忙地转过小树荫，没了身影。迩孝在脑海中搜索，却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可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迩孝没有多想，回过头来看着墓碑，碑上的照片里，妈妈暖人的笑容如同四月阳光一样永不褪色。亲近，但是已经邈远。
　　爱妻高悯之墓。
　　爱妻……迩孝冷笑，他从来都不曾为妈妈扫过墓，从来不记得妈妈的生日，连同祭日也一并不在乎。他在乎他的花圃，都比妈妈多一点……说什么爱妻，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爱过妈妈吧？
　　一滴眼泪迅速地从迩孝的眼角划落，“妈妈，我来看你，你过得好吗？”她跪下身，抚去照片上的尘埃，寂静的墓地只有鸟叫声带来一丝生机。妈妈，很寂寞吧？“如果爸爸能给妈妈多一点爱，妈妈就不会这样了吧？”
　　昔日，妈妈的温存永远也没有忘却过。
　　“妈妈，会怨恨吗？我现在……很想恨爸爸，”迩孝小声地啜泣着，胸口被泪水化开，漫延成一片。“做再多的事，也不会得到疼爱，妈妈受到的苦我也尝到了，妈妈不怨恨吗…….”
　　没有回答。天空晴朗、透明的快乐。
　　偶尔吹过的风也是温暖，不带丝毫幽怨，暖暖地吹过耳边。照片上的笑容依旧。
　　诉说完所有的心事，好像不开心的感觉也随着诉出的心事一起化进风里去了。迩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能和妈妈说说心事真的很好，妈妈，你不会烦我吧？”
　　笑容代替了眼泪，迩孝站起身，快乐地朝妈妈挥手：“妈妈，我会再来看你的。”
　　回到家，只有迩娴一个人在花圃里修剪花枝。迩孝不想看到她，转身就要回房。“你等一下。”迩娴突然叫住她，“我们谈一谈吧？”
　　迩孝看了她一会儿，点头。
　　迩娴在后院的凉亭里袍了一壶茶，清淡的花香缭绕。“这是新茶，姐姐尝尝。”迩孝吃惊地看着她，她以前从不轻易叫她姐姐。迩娴自顾地泡茶，“你试试看啊。”
　　迩孝抿了一口，“挺好的。”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迩娴看出了她的疑惑。“姐姐一定很惊讶对不对？其实，我早就想和姐姐和好了。只是又怕姐姐不同意，如果你当场拒绝我，那我多没面子啊？”迩娴的笑容真诚可爱，迩孝都有些迷糊了。
　　“你说真的……”
　　“其实上次想拜托哥哥的，可是他居然不相信我。我伤心了好久呢。”原来迩谦惹她生气是这么回事，迩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姐姐，我知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你可以原谅我吗？”迩娴握住她的手，歉意地说：“我知道自己对这个家来说，永远都是个外人，同样是爸爸的女儿，我却有着和姐姐完全不同的身份，我好嫉妒姐姐，所以才处处和你作对，处处和你过不去。可是，这次姐姐生病，我真的很难过，我想了很久，我们不能永远这样下去对不对？姐姐，请你原谅我，我是真心诚意想和你和好。”
　　迩娴拿出一块碧绿的吊缀，同样的凤凰图样，和她脖子上的一块一摸一样。她走到迩孝身后，将项链带在迩孝脖子上，“这块玉和我那块虽然玉质不一样，可是一样是很稀有的。是我和爸爸一起去庙里求来的，我知道今天是你妈妈的祭日。”迩孝惊讶地看着她，眼中已有隐动的泪水。“如果她在，一定也会求一块玉给你。我知道你会去扫墓，爸爸和哥哥也去了。”
　　“他们也去了？”
　　“是，他们每年都去。爸爸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薄情，他只是害怕在别人面前露出悲伤的一面。哥哥也是一样呢。我告诉你哦，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对方会去呢！”心开始一点一点被温暖装满，迩娴的笑容也有了感人的温度。迩孝摸着脖子上的玉，一下子来的幸福是那么让人难以置信。“你和爸爸去求的玉，你和爸爸要求的吗？”
　　迩娴蹲下身仰头望着她，“爸爸也很疼你的，只要你细心一点，就会发现了。就看这次生病，他请来了最好的医生，还打电话嘱咐哥哥好好照顾你。他甚至都不舍得你去住医院，虽然他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可是，你的心应该感受到啊。”
　　真的吗，爸爸也会在乎我？迩孝握紧了手里的玉，细细回想着一切。迩娴低下头，神色黯然地说：“爸爸疼我，只是因为我始终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他怕我受委屈。我知道的，他最疼的还是姐姐你啊。”
　　迩孝看着迩娴伤心的神色，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拥抱，却一下子打开了她们的心结。“姐姐，你会原谅我吗？我知道我错了。”迩娴在她的怀里啜泣，迩孝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如果我到现在还不能原谅你，那我还算什么姐姐。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我也要向你说对不起。我们互相原谅好不好？”
　　痛快的哭过之后，一切都会雨过天晴吧？拥着迩娴的感觉是拥着妹妹的疼爱，迩孝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妹妹可以疼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等邬老和迩谦回到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迩孝和迩娴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同一本杂志，对着里面的模特指手画脚，高谈阔论，桌子上绿斋的点心铺了一摊。笑声不断的场景让迩谦都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这梦做得也太好了。
　　“你们……你们怎么……”杂志拿下来，迩孝和迩娴看着迩谦笑成一团。“笑什么呢，你们和好了吗？”
　　“这还看不出来吗？”迩娴笑着躺到迩孝腿上，“姐姐，我们怎么会有那么笨的哥哥呢？”
　　“是啊，我也很疑惑啊。怎么回事呢？”迩孝说完，两人又笑做一团。
　　邬老震惊地看看她们，又看看迩谦，“这是……出问题了？”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接受这个突然的转变，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总归是件好事。邬老高兴地要大宴一场，被迩孝和迩娴一致拒绝了。“爸，传出去我和姐姐以前一直不好，那多丢人，要庆祝，还是自己一家人来庆祝。”
　　邬老想了想，“那到也是。”
　　迩谦问迩娴：“不是说那次是最后的机会吗？”害他为了那次失误,失眠了好几天,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都有黑眼圈了.
　　“骗你的你也信。”迩娴调皮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