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暮昆仑》卡门青德

9、话离别，冬帐被暖春意萌

　　看着止水乖乖地让隐言摆布，自己却是多余的一样插不上手，被孤零零丢在堂上的叶舒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法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挽留这看起来软软嫩嫩很好欺负的家伙，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打仗时挺好用的脑袋一下子就乱了。
　　叶舒难得地很不高兴。
　　晚上止水悄悄来敲他窗户，他明明很想冲过去回应，却又别扭地很，直到止水断断续续敲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装刚睡醒的样子起来点灯，没好气应了一声：“干嘛？”
　　“小舒……”止水在外面冻得哆哆嗦嗦地，直往门前窜，“我明天要走了……”
　　“……”叶舒一听又郁闷上了。
　　“小舒……”一面叩叩叩敲着房门。
　　“……”
　　“小舒小舒……嘶……冷啊，你吱一声会死啊！”
　　想起现在已接近冬天，露重更凉，叶舒急忙起身去开门。
　　“你不理我啊，那我走了。”止水最后道，有点硬气，又掩不住地可怜，叹了口气。
　　“别……”叶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拧上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取下门闩，吱呀一声拉开房门，立刻一阵瑟瑟的寒风扑面而来，止水一身睡觉穿的里衣，肩上就披了一件单薄的纱袍，头发也没系，正抱着肩膀抖抖索索地在月色里迈开步子往外走。
　　你还真的说走就走啊！
　　叶舒几步窜出一把拽住他，便感到一阵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一摸手，果然是冰凉的，不由没好气：“冷不会运功驱寒么？”
　　“啊……对啊，还可以这样啊……”止水恍然大悟。
　　“……”怎么会有比他叶舒还笨的，无语。
　　急忙把人拽进来塞进床上拿被子捂好，暖烘烘的被子压上来的时候止水扑腾着挣扎了几下，叶舒趁机把他鞋子也脱了一起钻进来。
　　“我我运功驱寒就好！”止水红着脸想往外爬，记忆里他只与隐言这么亲密过，同塌而眠什么的。他至今也不太习惯靠近隐言以外的人，虽然叶舒他并不讨厌，但空气里忽然全是对方的味道，皂角夹杂一点淡淡的沉香味儿，不是他习惯的药草味，感觉还真是奇怪。
　　“别、别闹了，当心受凉。”叶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地按住他，刚才只是一鼓作气，现在回过神来却觉得自己有点作死。
　　“有、有没有暖和一点？”
　　隔着布料都能感觉那只轻轻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掌发出的烫人热度，不太习惯，却又奇异地因为这热度，身上寒意似乎都消失不见，温暖了起来。
　　“嗯……”他不挣扎了，侧头去看身边的叶舒，结果发现叶舒不但脸比自己还红，连耳根都红了。
　　“哈哈哈叶舒你脸红了……猴子屁股！”
　　“别闹！”叶舒恼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找我干什么？”
　　止水眨眨眼睛，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盯着脑袋顶上的帐子，有点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我明天要走了啊……”
　　“我知道……”
　　“阿花好凶啊……”
　　“……”话题太跳跃，叶舒跟不上节奏。
　　“为什么啊！”
　　“……你不想回去么？”
　　“也不是。”
　　“……”叶舒与他一齐盯着帐子，纠结半天才道，“你……会想我么？”
　　“当然会啊。”止水回答道，翻身压住叶舒的胳膊，认真仔细地看他的脸，目不转睛地。
　　叶舒被看得脸部好不容易散开的血液哄地一下又反攻倒篡，全部涌回来，动也不敢动地道：“你、你看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呼吸都能感觉到，无法直视身边的人，心跳简直不受控制了这是为什么？
　　止水翻个白眼，拍拍他的头：“傻蛋，记下你的样子啊！”接着用研究的眼光，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小舒，你越看越好看，比我好看。”
　　于是叶舒终于忍不住作死地转过眼珠看了一眼貌似正在调戏自己的人，却只能从那双澄清的眼睛里面看见认真，毫无邪念的那种，漆黑的眼仁里印着自己的样子，再错一错眼珠就能看到上等白瓷一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和红润的嘴唇，再往下……胸口微敞的里衣，两段纤细的锁骨与白腻的肌肤一起在摇曳的烛光里，好像会散发荧光一样，吸引着他的视线。
　　常年呆在军营这个集中了一群热血汉子的地方，别说女子少得可怜，便是有女兵营，那也是绝对碰不得的，因此汉子们盛行内部消化的风气里，那方面知识他多少懂一点，但从不认为自己会被那方面所吸引。
　　身体有个部位再次配合胸口的骚动蠢蠢欲动时，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异常，以及那种似乎随时可能从胸口喷涌而出的酸涩胀满的感情是什么，随即对自己感到震惊。
　　大概由于忽然而来的打击，脸部的血色瞬间退去，竟然看起来有些呆滞、苍白。
　　“嗨，小舒？”止水一直观察着叶舒，忍不住伸手拍拍他，“你怎么了？”
　　“没……事。”再僵硬地开口，声音是自己都吓一跳的低沉黯哑，带着痛苦的压抑。
　　止水皱眉，抓起他的手腕要摸脉：“着凉了？我看看。”
　　“没有。”叶舒尽量镇定地回答，却忍不住一手捞过他的脑袋，用力按在自己胸口。止水差点窒息了，却也觉察到叶舒情绪不太对，便没有再动，就那样老实趴着，保持着脸埋在他胸口的姿势。
　　咚、咚、咚——
　　“小舒你生病了，心跳不对……”止水说话，呼出的热气透过薄薄的布料氤氲在叶舒的胸膛，潮湿而温暖。叶舒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死去了就好了，带着他见不得人的心思与这短暂的幸福一起永远埋进地下。
　　“我……也会想你的……止水……”几乎是呜咽着，他颤抖地摸了摸止水柔顺的发顶，最后停在后脑勺的部分不敢再动。
　　只以为他是为离别在伤感，他居然这么舍不得自己这个没什么好处的家伙，止水忽然也难过起来，低低地嗯了一声：“你……你可以给我写信的……我一定会回。”
　　“山里虽然没有信使，但是可以让商队帮忙捎，只是会很慢……还有……我写字很难看，你不准嫌弃……”
　　“嗯。”叶舒哽咽了一下，居然连“我觉得你的字很好看”这样的话也没说出口。

　　此时外面院子里一地清冷皎洁的月光，洒在院中青年一头随风飘然的漆黑长发上，灿灿生辉。而青年的表情却是与美丽夜色不符的冷，他看着那扇不时传出低低交谈之声的窗户，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在逐渐呼啸的朔风中隐去，阴沉的夜色里居然开始飘落窸窣的白色雪花。
　　他终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男主人住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