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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东都有狼,莫提娇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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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叶府的日子很悠闲快乐。
据叶舒说他父母远在江南老家,这府第是因战功而得的圣赐,他大部分时间在天策府,这个在洛阳的家其实也是每年休假才回来小住。平常都由管家叶福打理。
叶舒这人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木讷笨拙,倒是很会讨两人欢心,对两人来历也未曾多加询问。
起初止水因为自己最心爱的葫芦不见了外加居然被人当成姑娘,显得有点沮丧,叶舒就天天领着两人四处游玩,看见什么好吃好玩的,价钱都不问就买了往人怀里送。闹得这从生下来就节俭惯了的止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便拒绝过几次,叶舒又好像很受伤的样子。最后隐言看不下去,说:“得了,收下吧,当他赔礼呢。”他看出来了,这少爷啥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而且似乎对物价也毫无概念,买个糖葫芦而已,他居然掏出一整锭银子,小贩都没法找,最后惊恐地把一车的糖葫芦都送给他们了事。
仨人最后傻不愣登地推着一车糖葫芦招摇过市,止水那疯子见了小孩就凑过去带着一脸怪笑诱哄:“乖啊叫叔叔就给你吃糖葫芦!”叶舒这呆子也有样学样地拿根糖葫芦跟过去蹲下一起闹。俩怪叔叔生生吓哭了一条街的小孩儿,当时就躲一边装不认识他们的隐言,后来拒绝再跟俩人一起上街。
其实隐言本来就存在带自家脑子不好的疯道士出门游玩的意思,他发现到中原这些日子,止水明显机灵了不少,脑子抽风的时间也在变少。而采办的货物也早已托了转运使往回运送,也传了信回去会在中原多游玩一些日子,大约初冬回谷,至于回信上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快回去的丑字,他可不认识。几年来难得出谷一次,自然要趁机好好游历一番,现在有人自愿为他们游山玩水的盘缠买单,还帮他看着脑子不好的某家伙,更是求之不得。
至于冤大头偶尔看着止水那眼神里的异样……他不由呵呵一笑,暗道年少轻狂,迟早付出代价。
独自骑着叶府的上好快马,看着前面那一癫一呆两个影子背着大弓骑马走远,隐言勒过马头,双腿一夹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止水今天穿的叶府的裁缝一早呈上来的一套衣服。样式简单的中长交领内衫,天青色带祥云暗纹缀白色流苏的腰带,天青锦缎滚边的外袍,月白的裤子鞋子一身,连发带发簪也考虑到了,端的衬出一少年侠客,英挺脱俗。叶舒说不值几个钱坚持要止水收下。隐言却在一边看着同样属于自己的那一套馈赠,一面对着叶舒意义不明地微笑:“这一整套的云纱都不值钱,叶将军认为什么值钱?”
止水有点财迷地问:“云纱,很值钱吗?”
叶舒红着脸咳咳半天才把话题岔过去。
习惯了布衣,乍一穿绸缎衣服止水觉得浑身不对劲,滑溜溜的甚为不爽,叶舒却是看得高兴,故意放慢了马速跟在后面欣赏那看起来说不上壮硕,却如雪峰劲松般笔直挺拔的身影,简单的发簪插着根碧玉簪子,就装饰了一根天青色的云纱发带,任风吹着,随鼓起的衣袍在风里飘飞,在朝雾里看去,竟有几分秦晋遗风、仙人之姿。
眼看天策府巍峨的大门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远远已经能听到里面汉子们训练的口号声,止水放慢了速度等叶舒跟上来,待他走到身边才郁闷地说:“我真的不太会射箭……”
虽然骑着马背着弓对着朝阳纵马而行看起来挺帅,但是一拉弓就悲剧了。
今天叶舒硬要带他去天策府玩,说将士们今天有围猎活动,这个热闹一定不能错过。
于是隐言很狡猾地说自己今日已与一往日故交有约在先,要去赴约,就这么无耻地跑了。而他一直到叶舒把一张死沉死沉的大弓挂在他身上,才发觉不妙啊!这是要我也去打猎的节奏吗?
叶舒微笑地注视他泛红的脸颊:“没关系,猎场野猪多,肉嫩,我打一堆烤给你吃。”
“啊?”
“我烤的野猪肉大家都说好吃,到时候你尝尝。”叶舒很认真地说。
“好吧,嗯,一堆就不要了,一只可能都吃不完……”
“嗯。”叶舒笑眯眯地看着老实回答的止水,又道:“你太瘦了,可以多吃点。”
“啊?”止水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阿花说我已经吃成胖子了。”他自己也觉得最近好像身上的肉变多了,不行,肯定是最近松懈了修行的缘故。今天睡觉之前要多练一套剑法。
“哪里胖?”叶舒皱眉看他,光明正大地从头看到脚,最后违心地露出鄙视的表情,“看起来没几两肉。”
“真的吗?我不胖?”似乎为了确认他说的话,止水捏捏自己的脸颊,看得叶舒也想扑过去捏一把,可惜,他不敢。
“当然,隐公子跟你闹着玩儿呢。”想到隐言可以随便捏止水的脸,叶舒有点郁闷地道。
“可是阿花下巴比我尖。”
“脸型问题,不用介意。”叶舒暗想:下巴过尖乃刻薄之相,哪及止水这般正好。
“好吧,可是你别叫他什么隐公子,别扭,叫阿花啊,”
“……”叶舒在脑海里想像了一下那个总是穿一身黑,一头黑长直的头发,貌似漫不经心的一对凤目经常冷冷地瞥自己的“阿花”,不由汗了一下,有点艰涩地回答,“不太好……你们是青梅竹马么?”
“不是。”
“你们……感情很好。”看起来也不像兄弟。
“哈哈,因为我是他捡回去的啊!”
叶舒疑惑地停住马,看着他,终于说出心里长久的疑问:“你……不是纯阳宫弟子么?”
“大概以前是吧……”止水笑笑,并没有停下来。“我忘记了。”
“但是你还记得每天打坐修行。”叶舒不甘心地追上来,他亦是爱剑之人,那晚罗府中那套三才剑法真是舞得让他惊艳,并不单单是技术上的,而是那种无我无剑、人剑合一的剑意,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当是一时无两的人物……怎么脑子就是坏的呢?他不由怀疑那晚自己看到的那个手执长剑,气势睥睨天下的少年自己的错觉了。
止水捏着缰绳,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笑道:“习惯吧……”
叶舒沉默了一会儿,任随两人的马踢踢踏踏慢悠悠把两人往天策府的方向拉去,半晌才小心问道:“为什么不回纯阳宫?”纯阳宫内排的上号的优秀弟子他大部分认得,却未听说止水这号人物。
“回去?”止水似乎有点好笑偏头看他,“我被阿花捡到的时候就是他的家人了啊。”
叶舒没有再问,只是出神看着他嘴角那好似凉薄却又坚定的弧度,想:为什么当初捡到你的不是我呢?却不知道当初隐言捡回这个剩半口气的小道士时,是如何凶险。
天策府坐落于洛阳城郊,占地十分宽广,与其说是寻常人说的府第,不如说像一座城池。城外护城河,城内碉楼岗哨一应俱全,随处可见列队巡逻的士兵。
叶舒带着止水一路亮过腰牌进去。止水发现这傻大个人缘似乎还不错,一路都有下士笑着与他打招呼,一面好奇地张望他这个陌生人。
“哟!叶老弟!”路边一伙头兵打扮的老兵看见俩人,放下手里拎着的大桶,一开口就是震天响的大嗓门,“你这是带着媳妇回来啦?”
“哎,锅叔,别开玩笑,止水是我朋友,他是男的。”叶舒红着脸讪讪道。
两人的对话又吸引了附近的不少将士,都好奇地凑过来。
“什么!”那老兵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来,绕着止水转了几圈,失望地啧啧道,“可惜了喂,这可比俺们营里那些糙娘们耐看多了!”
止水被看得好气又好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左侧忽地一阵尘土飞扬,不知哪里杀出一杆长枪,直奔那老兵而来。
“小心!”止水话音刚落,只见那老兵一弯腰就地一滚,顺手就抄下那杆红缨枪,接着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把枪对着那片灰尘起处丢回去,一阵嚷嚷,“哎哟臭娘们,每天敢抢老子馒头还不敢给人说了怎的!”
原来那边是一群骑着马的兵,止水见他骂得奇怪,就仔细看了去。刚瞧清领头那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单手抓住了那秆铁□□样威武的,一阵有些似女子的声音便从那人嘴里发出来:
“卧槽,谁特么是糙娘们?比老娘耐看的男人特么还是男人吗!”
她□□的战马附和似地打着响鼻,接着枪头就指向了止水:“你,小白脸,来跟老娘决斗!赢了的才有资格做叶将军的媳妇!”
卧槽……
自觉修养还不错的止水这次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这什么情况?他,小、白、脸?媳、妇?还有,面前这武装得铁塔一样的汉子……其实是个雌的?
连叶舒都傻眼了,急忙呵斥自己的下属;“化宁,别闹!这是我的朋友!”他平常不怎么在属下面前摆架子,加上年轻,因此平常一些胆子大的不怎么怕他,甚至有脾气豪爽的与他称兄道弟,他也觉得挺好。但赫连化宁叫止水小白脸,这就过了。
“唉,那副弱鸡样,将军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就是就是!将军我们不承认!”她身后一干皮肤晒得跟军营里男人们没啥区别的女兵们都开始起哄,互相敲击铁枪,发出充满杀气的金属声音。连其他围观的男兵也骚动起来。
“打败老娘再说!来战!”化宁说着就跨马提枪杀了过来,叶舒正欲上前来挡,她却起身一个马上轻功直接腾空绕过叶舒直取止水。
止水在长枪戳到前已经纵身下马,趁着落地缓冲的机会在地上捡了一把小石子,在她逼上来之前起身脚尖一点,转身就踏上了一边的大石头狮子,轻巧避过随之杀来的长枪,伸手弹出一颗小石子,正中对方拿枪的手肘上的穴位,化宁收手不及,只觉得手臂一麻,哐当长枪落地。见她没了武器,止水拍拍手跳下了狮子头,谁知道化宁顿时大怒,脚步一顿一运气,脚下轻功跃起,提起拳头又冲止水攻来。止水侧身滑过,众人只见白影一闪,已经眨眼间到了化宁身后,几乎同时又弹出一颗小石子,正打中化宁膝盖后没有铠甲保护的膝窝,她只觉得左腿忽然一软,惊呼一声便单膝跪下地来,身上沉重的铠甲也随之发出哗哗之声。
“赢了。承让。”止水很有风度地一抱拳,拍拍身上的尘土欢快地走到叶舒身边站定。旁边有将士喝彩,也有人嚷嚷:“哎,小子你用暗器,玩儿阴的胜之不武啊!”
小石子算什么暗器啊,我又没武器,总不能跟她肉搏吧。止水撇撇嘴,腹诽。
化宁从地上起来,脸上带着不服气的表情,刚想说什么,只听见前面大殿的台阶上一阵呵斥传来:“一大早不好好训练,都在这里喧哗作甚!”
“哎呀,是杨教头,快跑!”一帮摸鱼的家伙顿时做鸟兽散,四周又是一阵尘土飞扬马蹄阵阵,霎时间这殿前广场就没剩几条人影。在想自己是不是闯祸了的止水也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叶舒无语地拽住他的袖子:“我们不用跑。”
“哦。”止水老实地站住。叶舒冲大步走来的壮实汉子恭敬地一拱手:“师傅!”
来人正是有天策府第一高手之称的猛将杨宁。他看见叶舒,板着的脸瞬间舒展开,走过来拍拍叶舒的肩头呵呵一笑:“好小子,不是准你假回家休息去了么,怎么我听人一早给我通传说你今天要回来!听说还带了新媳妇?”
叶舒顿时窘得一脸通红,不敢去看身边的止水,忙摆手道:“不不不是,止水是我好兄弟、好朋友!”
见过刚才那位威猛的妹子化宁,止水已经对自己在这天策府会被当成什么女扮男装已经麻木了,甚至不怀好意地想:阿花来了,肯定也会被当成姑娘,说不定还会被调戏哈哈哈应该绑也要绑他来的!
他只觉得有趣地看叶舒与他师傅对话,然后被杨宁背上那杆长枪吸引了注意力。等叶舒跟杨宁寒暄完准备给师傅介绍下自己这个很有趣的小伙伴时,只见这家伙正出神地盯着师傅脑袋上面的方向,似乎……跃跃欲试。当时想起此人种种劣迹,出了一脑袋汗,急忙抓住止水的手,低声道:“别!师傅的须须摸不得!”摸了就死定了。
“那个……”止水扭了扭手腕,没能抽出手来,对方热烘烘的手心烫得他有点不安,小声道,“我是想摸摸他身后面那枪,好看……”
“呃……”叶舒窘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杨宁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豪爽地取下背上通体银蓝的长枪呼地抛过来:“小朋友,接稳了!”
叶舒一看,坏了!师傅这爱逗小孩的毛病又犯了,那枪名唤“焚海”,三十多斤的重量对一般的士兵而言也不是那么容易驾驭,但止水看起来不甚强壮,没接好伤着了就糟了!急忙起身抢上去,准备先接过那枪,谁知道止水见状比他更快,一个梯云纵直接跃过他头顶,在空中便抓住那枪。
甫一碰到这枪,止水便知不妙,这铁枪比预计沉多了,加上对方掷时用上了狠劲,来势极猛极快,一个不小心怕是要反被这兵器扯个倒栽葱。他练的内功本非这威猛霸道一路,只好瞬时改变自己的用力方向,卸去部分劲道,身形一纵便环过那高过人身的枪身,改为依枪之势,脚尖看似轻轻一踢枪尾,却暗暗用上内劲,再配合手劲一勾一环,刚猛前行的枪身便被折去大半力道在空中随他旋转一周后,稳稳落地,撞击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止水也随即站稳,呼出一口气,不由对杨宁露齿一笑:“嘿嘿,我摸了~”
杨宁这会儿到有些意外了,他本是瞧这小家伙虽然个子也算高挑,身板笔直瞧着有些风骨,但跟他们这些当兵的比起来到底还是文弱了,尤其是背上那张一镶金裹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大弓,歪歪地挂在背上,看起来有些不衬。再听自己的小徒儿说得宝贝,存的本是戏弄徒儿之意,看他怎么化解这个危机,倒是没想到小家伙自己给解决了。
杨宁有点挫败地摸摸后脑勺,也只得嘿嘿笑:“随便摸~”
空紧张一阵的叶舒顿时无力,待止水摸够了便拽着他抄小路回了自己的营房,免得再碰上什么人多生事端。
天策府内将士众多,大都是睡大通铺,叶舒已经将领级别,便单独有一间歇息的屋子。屋子分内外两间,都不大,外室简单几张椅子,一张茶桌一张书桌,内室便得床和衣柜,除了常用的东西,甚少装饰,与叶府比,显得有些寒酸。叶舒自己动手在小院儿边的炉子里动手烧水烫茶,止水忙不迭地把身上华丽的大弓和箭囊取下来,这俩累赘他太不习惯了。
“很沉吗?”叶舒挽着袖子走进来。这套弓箭是他从前用惯的,后来进了天策府,府里装备都是制式,自己这弓虽是好用,却因装饰华贵难免招摇,大小也不方便行军携带,便一直存在家里。
“不太习惯。”他已经下定决心等下围猎只围观,不打猎。倒不是怕出丑,只是他本身不怎么喜欢吃肉,碰巧还觉得那些小东西比人可爱。
“那等下我替你背着。”
“哈哈哈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