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猫尾巴的雪

2、太子

　　在第N次收到宫主的飞鸽传书之后，暮小雪终于回到雪山之巅的冷寒宫内，在山泉之中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撑头，半眯着眼，心不在焉地听手下汇报祭天仪式的准备情况。
　　“所以说，我们真的要替他们办这个什么劳什子仪式？”等到宫人暂时退下，暮雪忍不住抱怨。
　　“嗯。这本来就是冷寒宫分内之事。”暮然看见暮雪撇嘴，耐心解释道：“冷寒宫地处雪山之巅，气息纯净，最适合祭拜天神。若是交给皇族独自举行，我也不放心。万一仪式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沾染了尘世之污，受害的还不是黎民百姓？”说话的正是冷寒宫的宫主，只见她一身朴素的白布衣衫，肌肤白皙若雪，柳叶眉，杏仁眼，唯独深沉的嗓音流露出成熟的气息。她不说话时嘴唇微微抿起，不怒自威，冷寒宫上下都对她格外尊敬。

　　“也好，我们就在这看看雪祭祭天，专心做仙姑也不错。”反正祭天仪式只有在新皇登基时，这一次有宫主主持，下一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暮雪一身轻松，全然没有重担在身的感觉。反倒是暮然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了一番，略有忧色。

　　民间自古有龙凤相配的传言。传说皇帝是真龙天子，虽然谁也没见到皇帝出生时是否有龙的迹象，冷寒宫主的灵魂转生时由凤凰守护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件事，百姓虽然不知道，但是瞒不过皇族。如今的皇族贤式的开国皇帝打下江山时曾借助冷寒宫的力量，也因此与当时的宫主日久生情，结为连理。可是冷寒宫宫主降生时间不一定，宫人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往往皇帝一辈子只有登基祭天时驾临冷寒宫。万花丛中多少美丽女子对皇帝趋之若鹜，几代帝王都是登基之前就有了太子妃。世代交替，冷寒宫在世人眼中慢慢成为仙姑的修行之所，凤凰后人的传说渐渐被人们淡忘了。

　　可是……暮然攥紧手上的拜帖，此次前来祭天的新皇务必要见到暮雪到底所为何事？据说太子今年刚满十八，英俊潇洒，为人胆大心细，年纪轻轻城府很深，虽然今年才登基，但是朝野内外无不俯首称臣。暮雪的武功平平，唯独结界之术出神入化，这两年在外露脸过多，如果皇族想要削弱冷寒宫的势力，从她入手比正面冲突更有利。

　　身为宫主，暮然必须顾及冷寒宫上上下下的安危。她默默握了握拳，但愿新皇不是为了冷寒宫而来。不过如果是慕雪……暮然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窝在躺椅中的懒散的身影，鹅蛋脸丹凤眼，不笑也有三分媚色，婀娜的身姿在一袭白衣的包裹下越发动人，但是眉间淡漠的神色又平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风度。暮然想起那个在雪山中迷了路还乐呵呵的男人，不禁哑然，要是他的儿子的话，也许小雪不会有事。

　　暮雪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一抬眼正好对上暮然的打量。
　　“有什么事？”暮雪蹙眉，有些不解地问道。不知为何她今天莫名的烦躁，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山下迎接新皇，暮然怎么有心情在这对着她出神？
　　“没事，收拾停当我就出发，一路上的护卫就靠你了。”暮然摆摆手，恢复以往的沉稳，简单吩咐道。
　　“是”暮雪起立低头行礼。她是暮然一手带大的，对这位成熟稳重的宫主一向言听计从。她带了几个人，换上行装，匆匆下山。

　　此时，山脚下旭日当空，照得山谷中云雾尽数散去，贤麟在马背上悠悠哉哉地踱着，审视着远处沐浴在阳光中的山顶，哼，冷寒宫还真会挑地方，这么高又隐蔽，加上严寒，恐怕没有几个人有胆量有能力对他们不利吧。看着远处的山路，脑海中浮现出画像上那双美丽而冷漠的双目，“驾”他开口催促了一声坐骑，加速前行。
　　明明是晴天，眼前的进山路上不知怎么起了雾，而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太子，臣请先去前方探路。”一向警惕的护卫上前请命。
　　“没关系，一点障眼法而已，我们只管前行，不会有事。”皇族和冷寒宫的关系一向有点微妙，既忌惮又互相不服气，这些年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和平态势。贤麟心知这此上山不可能一路顺利，自己既然来了总不能被一点雾气吓得止步不前。他对自己和手下几人的能力很有自信，继续前行正好表明对己方的信心和对彼方的信任。

　　果然，远处盯梢的暮雪耸耸肩，切，算你有种。本来想趁小太子被迷雾唬住的时候搞点鬼捣捣乱，给他们个下马威的，出师不利啊，小雪皱眉。
　　诡计未遂的暮雪望向神门前的肃立的暮然，看她点头示意，便挥掌聚集风力，悄悄冲散了面方的迷雾。
　　雾气散尽，一行人在前头一身金色的人的带领下疾行而来，金衣人率先翻身下马，不紧不慢地踱步上前。
　　身手不错，暮雪默默地给来人贴标签。
　　贤麟的目光在前来迎接的一行人中来来回回扫了几扫，除了打头一位年长的女性身着白色锦缎对襟外挂，其余十几人均是束身行装打扮，男子居多，仅有的几位女子也是有些年纪的。
　　“冷寒宫宫主率属下见过太子殿下。”打头的女子双手作揖，按照江湖礼数行了礼，语调波澜不惊，一派大家气度，让人不禁心生敬意。
　　“免礼。”贤麟依旧是慢悠悠地，英俊的面孔上看不出情绪。
　　远处的暮雪眼光在两人脸上来回瞄着，总觉得今天的暮然表现得尤其拒人千里之外。既然说了是分内之事，这么抵触不像往常的暮然。大概宫主常年不见外人，有点拘谨吧，她猜。

　　“冷寒宫里的人常年居住在雪山之中，对中原不甚熟悉，此番太子前来，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暮然侧身将太子让到前方，客套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打紧，听父皇多次提起冷寒宫宫主以德服人，晚辈慕名已久，此次前来祭天已经打扰了前辈清净，岂敢得寸进尺。”贤麟摆出一副老实青年的样子。暮然正暗自奇怪传闻中一手遮天的太子怎么会如此谦逊，就见他抬手摸摸下巴，话锋一转：“近年来江湖中关于冷寒宫劫富济贫的传闻层出不穷，在下也有所耳闻，可是遵了宫主的意思？”
　　“这……”暮月没料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朝暮雪隐蔽的方向望了望，揽下责任：“的确是我的指示。”
　　“可是，我怎么听江湖上传的是冷寒宫的少主美若天仙，轻功盖世无双，手段谋略深得宫主真传，嫉恶如仇，惩恶扬善，乃活菩萨再世……”贤麟并不罢休，一口气把心腹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悉数道出。
　　“在下年岁渐高，不胜脚力，所以日常出行事务，交由小雪去办得多些。”看他锲而不舍，暮月决定实话实说，免得再生枝节。冷寒宫无需讨好皇族，但是惹恼未来的皇帝也没好处。
　　“哦？”贤麟装出一副惊讶模样，“既然如此，本王可否有幸一睹少主真容？”说完，又故意向随行宫人里张望。
　　“殿下既有旨意，冷寒宫自然遵从。雪儿这会儿正在远处护卫殿下安全，稍后她自会前来拜见。”暮然有点无语，来之前太子在拜帖里明里暗里提出要见暮雪，所以自己才会十万火急地把小雪拎回来，尽管她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太子不提就不让小雪出面。现在对方这么坚持，不好再推脱，她只好吩咐下属让少主晚宴时面见太子殿下。

　　几人都有功夫在身，加上暮然带领抄了近路，没多久就到了山顶的宫门前。说是宫门，其实只有一左一右两尊傲然挺立的凤凰白玉雕塑，表示此处是冷寒宫的地界。贤麟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两尊引吭高歌状的凤凰雕塑。暮然看在眼里，出声打断：“三日之后，旭日东升之时，便是祭天的良辰，还请殿下好生休整。”既然是分内之事，她还是希望尽善尽美。不过，本来定在十日之后的祭天大典，现在看来还是越早越好，这个太子的态度摸不清，怎么看都觉得别有用心。宫闱中明争暗斗长大的人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还是早点打发了的好。

　　晚宴之时，贤麟换上了一套紫色的锦缎华服，外披银灰的狐皮披风，胸前的金丝龙颜若隐若现，王者之气加上少年气派，看的几个年纪轻的侍女飞霞扑面。
　　贤麟随宫人来到晚宴席前，提了提衣服下摆，正要抬眼前行，瞥见远处台阶上颔首迎接的身影，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眼前女子身着白色丝绸开襟长裙，随着微风飘摇的裙摆下难言曼妙的身姿，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面前几缕发丝遮住了垂下的脸颊，双手相对作揖立着，竟似一座美女的雕塑，在雪地中莹莹光泽。
　　傲然挺立的凤凰神像，一瞬间闪过。贤麟闭了闭眼，稳住神。

　　今天在远处听了宫主和太子的对话，暮雪心里有点郁结，明明是皇城里的公子哥儿不作为世间才有那么多丑恶嘴脸，自己帮皇族解决了那么多困难没人道谢就算了，竟然还一副责问口吻！小小太子，我冷寒宫什么时候要看你脸色了？
　　但是宫主之命难违，于是她一边愤愤，一边挑了最朴素的礼服。说起来这套礼服很有讲究，剪裁宽松，穿起来飘飘欲仙，同时材质轻又格外垂顺，有助于发挥冷寒宫轻巧的功夫，在重重雪山之间易于遁形——简直鸿门宴必备。

　　不过，暮雪没注意领口绣了一只翩翩起舞的凤凰。如今银色的丝线在月光和烛光交替下忽隐忽现，越发生动了起来，看在贤麟眼里，别有一番意味。看来冷寒宫主为凤生之女的传说，也许确有其事。作为一位有抱负的君主，他愿意竭尽所能让国家达到鼎盛，如果这包括所谓的龙凤之配，尤其如果那个人还是眼前的……贤麟的挑挑眉，把她拐回家也未尝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