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汴梁。
真是很繁华啊,不愧是皇宫之所在,我一进城门就觉得它越发不同凡响了。
迎面撞上一块木板,唔,痛……抬头一看,三个大字“越阳楼”龙飞凤舞地立在上面。真是嚣张啊!哪有人开店把挂在二楼的招牌伸到一楼来的?这样,正好我饿了,进去看一看。
左脚刚刚跨过门槛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招呼我进去坐。他肩上的抹布雪亮雪亮的,像是从没擦过桌子一样。
“客官要点什么?”他灿烂的笑容近在我咫尺。
我大手一挥,向袖中伸去。半晌,摸出一个铜钱。
“这个,能买些什么?”
小二愣了一下下,但看看我又不像是在说笑,事实上我也没在说笑。他的笑容立即隐去。
“妈的,又一个想吃白食的,阿便,拖出去!”
真是个随机应变的小二啊!我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满头满脸满身的黑色,身材高大魁梧。真的很像……恩……很像一坨便便。
他只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试图以眼角睨着我的头顶。不过由于虽然他很高但我也不矮,所以他睨不到我的头顶,只能睨我的额头。即使这样,他好象仍然是很瞧不起我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打算费很大力气,只想一拳把我送出去了事。他热热的气朝我脸上喷来,很像小时侯家里那只叭儿狗,只不过他的气里还有股大蒜味。啊,还是狗狗可爱。
“小二!”我大喊一声。
小二还给我一声冷笑:“怎么想求饶吗?没用的我告诉你,敢在越阳楼吃白食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哎,为什么大家都这么严肃呢?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我朝小二招招手,等了老半天他不过来。于是只好我过去,递上铜钱。
他叫起来:“干吗干吗,想行贿啊?!一个子儿就想收买我你太小看越阳楼了吧?”
我叹了口气,凑近他,指着铜钱上一圈字问他:“小二大人可否识字?”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见笑了,身为越阳楼的伙计怎么可能不识字?”
“那好,劳烦你替我瞧瞧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他很不耐烦地嘀咕了几句,随即朝铜钱上瞥了一眼。
突然,只听到“咚”地一声,小二不见了。
咦,人呢?我前前后后找了老半天,最后终于在我的脚丫前找到了他。
我露出十分吃惊的样子,“啊,小二大人,怎么地上很脏吗?我瞧瞧……”
“大爷,小人知错了!是小人眼拙,认不得贵人!”他跪着的身躯微微颤动,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
哎真是可怜啊!只不过看到几个字就吓成这样。
铜钱上刻着:阿宝王府。
我离家的时候我爹只给了我这个铜钱,他交给我的时候语重心长地说:“阿贝,有了这枚铜钱,走遍天下都不怕,你要好好保管啊!”今天这一招我已经屡试不爽了。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一抖一抖的肩膀,没想到他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么不给我面子……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理解与同情啊。一路上像他这样前后充满矛盾的人我已经见了好几百筐了……
“我饿了。”说得很轻很轻。
他马上惊恐地对着我的布鞋连连说:“是,是,就来,大爷!”
我挥挥手,“去吧,快点。”
他连滚带爬地朝厨房扑去。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马上在原地定格,回过头来害怕地看着我。
“以后别叫我‘大爷’,这么叫法再过两年我岂不是变成太爷爷了!”
“轰”,店里倒了一大片。
我向来胃口不大,因此只吃了两只越阳醉鸡,四碟极品花生和五盅富贵鱼翅。小二一见我吃得这么少,以为我生气了,于是又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又不敢哭,一张嘴扁扁的,连着下巴一起颤抖,眼里含着热泪。
看他这么害怕,我决定帮助他克服恐惧。
“打包吧。”我抹抹嘴,说了声。
他立即激动地五体投地,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出了越阳楼,我继续在汴梁繁华的街道上乱晃,身后跟了一长串人,全拿着打包的饭菜,看来小二把我的食量抬高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沿街的乞丐都朝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怎么汴梁城的人均收入很低吗?路上竟然有这么多乞丐……
被他们盯着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从小我就这样,一被人盯就不好意思,会脸红。于是我对后面提饭菜的领班说:“把饭菜分给他们吧。”
领班一脸茫然,“谁?”
那些乞丐听到我的话个个露出如狼似虎的表情,盯我盯得更加凶狠了,于是我就更不好意思了,头埋得低低的。
“就是,就是……那些乞丐啊……”
领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马上说:“公子果然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啊!这么懂得体贴穷人。若不是公子,这些乞丐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我们越阳楼的饭菜啊!”
于是我努力思索着“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和把饭菜分给穷人有什么关系,而身后一长串人手里的东西早就被抢空了。完成任务的越阳楼伙计们朝我作了个揖,恭敬地说了声“公子慢走”便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他们的背影,说实话,呃,有点像逃……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可以感觉到身后有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连我这样不会武功的人都察觉到了,而他们这么三角猫的工夫竟然还敢来拦路抢劫,一定是昏头了……
“等等!”两个人影闪上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此树……”
果然,连基本功都没练好啊。
“是我栽。”我好心地帮他们补充下去。
“对,对!就是‘是我栽’!”他们豁然开朗,“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在汴梁城的主干道上都敢说路是他们开的,他们一定还没有经历过风雨。
我整整衣冠,问其中一个强盗:“大哥,开路很辛苦吧?”
“当然,当然!”他连连点头。
“那栽树也一定很辛苦吧?”
“没错,没错!”他点头如捣蒜。
“你们没日没夜地辛苦了这么久政府却一点体恤金都不给你们真是很过分啊!”我感叹道。
“就是就是!”他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了。
“既然他们这么过分,那我们也不要给他们面子!”我的眼中满是愤慨。
“对!”他的拳头捏得紧紧。
“我们去击鼓鸣冤!”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显然另一个强盗也被我的义正词严感染了。
“衙门就在前面,两位先去,我留下垫后!”
“就这么办!”他们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垫后”,但是听听我不容质疑的口气就觉得非常有道理。
于是我看着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朝衙门走去,然后听到了震天的击鼓声……
阿弥陀佛,他们应该会在里面呆很久了。
这时一个清朗的笑声传来:“兄台真是高明啊!不仅化解了困境,还把歹人送进了衙门。”
牛刀小试就招来旁人侧目,身后这个看戏的声音的主人一定是空闲得很。
我回头。果然,一身不曾沾染过尘土的眩目白衫映入眼帘,仲秋时节那人手里却执着一柄扇子,扇骨硕长挺拔,扇面上是灵动秀逸的竹;朝上看去,是一张……一张……一张精致无比的脸!那叫一个俊美啊,真是“芙蓉雕嫩脸,杨柳缀新眉”。顿时四周的人和物好象全暗淡了下去……
他呵呵一笑(哇,好亮,刺到我眼睛了),走上前来,大扇“啪”地一折(看这个架势,武功也一定不低啊),略一揖,说道:“在下白慕容,敢问阁下尊号?”
“岂敢岂敢,在下赵贝贝。”
“啊?”美男子变成了呆头鹅。
“赵贝贝,海贝之贝。”好久不曾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了,这一愣一愣的表情也生疏了。
呆头鹅终于清醒过来:“哦,原来是赵兄,赵兄啊,啊哈哈哈。”
“白公子不要客气,叫我贝贝就好了。”
重新变成呆头鹅:“贝……”
“贝贝。”
“贝……贝、贝?”
“不是‘呸呸呸’……”
“啊,贝、贝贝兄。”
“—__—||||”
“贝、贝兄不是久居汴梁之人吧?”仍然没有恢复的迹象。
“已有十几年未曾踏上汴梁的土地了。”
“贝、贝兄若无要事,先让在下为你接风如何?”
我一想,反正家里人已这么久不见,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应道:“怎么能让白公子为我接风,最多是小酌一番,多交个朋友。”
呆头鹅笑得好灿烂:“好!”
一路上不断传来吸口水的声音,我身旁的太阳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浑然不觉,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始终目不斜视向前走,嘴角微微带笑。
太阳一路照到了酒楼。店小二连忙跑出来迎接:“啊白大公子光临,真是篷荜……”突然他好象被鱼骨头卡了喉咙禁了声,瞪大了眼朝一个方向猛瞧,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咦,我望了望四周,没别人了啊,于是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看看看……哦?原来是在看我啊!
“小二你怎么了……”白慕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小二腿一软,眼看就要向下倒,我一把上前扶住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刚刚的小二。这个这个,谁叫越阳楼是汴梁最大的酒楼呢,白慕容要请我吃饭当然是来这里了。小二啊,怪你当初找错了工作啊,不是我故意要吓你啊。
“大大什么?”白慕容见小二无法回答他的话,转而问我。
“啊?哦!大大,那个,生辉啊!是吧,小二?”
小二吓了一跳,连忙说:“是、是啊,生辉,生辉。”
白慕容不言语,只是温和地笑笑,对我说:“到楼上雅座吧,贝、贝兄。”
我于是也对小二笑笑,依言与他上了楼。
“咚”,小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从白慕容口中得知,白家是做药材营生的,他爹白喜中过举人,也算是个儒商。白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宫中药材的用度四分之一归他们负责。在汴梁,是大户了。
“贝、贝兄也是读书之人吧?”他摇着扇子,笑问我。念我名字的时候始终有点结巴。
“啊,不敢,略通一点而已。”只是把师父的书都看完了,王府里的书还没来得及细瞧呢。
“不知贝、贝兄此次来汴梁是……”
“寻亲。不过也谈不上‘寻’,归家罢了。从小在外飘荡,时候到了,自然该回家了。”
他不再多问什么,只拿起酒杯,令侍者添满酒,笑道:“贝、贝兄第一天回到汴梁便叫我遇到,实在是缘分,我们干了它!”
“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与他相视而笑。
白慕容,我回汴梁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六岁起便只与师父一起生活,他既是父又是母,既是师又是友,别的人,我只是见过,至于做朋友的,还真是没有呢。
聊了很久,直到华灯初上。叫来小二结帐,结果小二一脸苦相说不要钱。白慕容盯着小二,差点敲上暴栗一个,“我什么时候吃饭不给钱过了?”
“不是……”小二有点哽咽,幽怨地望了我一眼,恰好我在这时候转头看他,他马上变成惊恐的小白兔。
“呐,拿去。”白慕容付了些碎银。
小二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银子,好象那是洪水猛兽一样。“谢,谢谢白大公子;谢,谢谢大大大大大……”
我瞪了他一眼,他马上一溜烟跑掉了。这个小二,跟他说过不要叫我“大爷”的,平白无故给叫老了几十岁。
在酒楼外与白慕容别过,我没有与他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反正已经知道了他是白家人,那么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来大概都知道白府在哪儿了。更何况,我想要找一个人,还怕找不着么?
抬头望望天,淡淡的星斗已然挂在天上,想起来在郊外的那些日子。城外的星星,比这儿的亮些吧?这里人声鼎沸,满街的灯笼,哪儿像郊外这么安静呢?以前师父总是叫我早点睡,熄了灯,除了窗外朦胧的月光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安心得很。
汴梁,许久未来了。
我站在那扇巨大的红门前,它中门紧闭,惟开了一扇侧门。四个带刀侍卫立在门前,我若再靠近一步,他们便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厉声问我是谁。一块匾额挂在门上头,上面写着:
阿宝王府。
我回来了,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