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者重临》祭祀之月

14、014

　　“如果不是你帮我升级，浪漫满屋的等级不会那么高，全服第一啊……”小胖子的语气中透出丝丝留恋，但他更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说道，“当然不是全服第一也肯定卖不了那么多钱，我拿二十万差不多了。”

　　云柯把卡塞会小胖子手中，“我不缺钱。”说着抬脚就走。

　　小胖子连忙挪动着胖胖的小身躯追上去，非要把卡给云柯，坚决道：“我李高磊虽然胖，虽然除了会玩网游，其他什么都不会，但我分得清自己做了多少，该拿多少！不是我的我不会拿！”说着不知为何，他的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四十万，对云柯而言真得算不了什么，自从他八岁开始在计算机领域崭露头角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为钱发愁过。何况现在还有云网这个超级变态，更不用为钱发愁了。然而云柯可以不在意四十万，这笔钱对小胖子这样的普通人而言却是一笔庞大到眼红的巨款！

　　两个人一时间都不说话，陷入僵持中的沉默，谁也不想拿这笔钱。

　　“哎呀，买红玫瑰？这是要送给谁啊？”

　　“去去去，什么送给谁，我就放在房间里，回家看着也舒服！”

　　“我闻闻，真香！”两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女孩笑闹着从云柯和小胖子身边走过，显然是一对极好的朋友。

　　“你有没有时间……陪我去个地方？”小胖子看到女孩手中含苞欲放的玫瑰时愣了愣，往旁边看去就看到一件小小的花店，店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五彩缤纷，鲜艳夺目，给这个灰色的世界装点上一抹明亮的颜色。

　　“什么时候？”

　　“现在。”小胖子道，然后转身跑到花店里买下店里所有的玫瑰花，扎成大大的一捧，几乎把他的人都快淹没了。

　　“走吧。”小胖子说道，拦下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就一言不发得捧着手中的玫瑰花坐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得把上面翻卷的花瓣抚平，每一瓣都弄得仔仔细细，尽量让玫瑰花看上去更加完美。

　　云柯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小胖子不同寻常的举动，沉默了。

　　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终于停下，小胖子付钱后，带着云柯朝前走，显然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而自从云柯看到山上一闪而没的墓碑时，他想他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山路崎岖，脚下是一片泥泞，头顶的灰云越来越深，渐渐变成翻滚的墨色。

　　“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她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福还没享到，只养出了一个不孝的儿子……”小胖子哽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飘渺得不似真得。

　　云柯微微垂下眼睑，亦步亦趋得跟在后面，“是吗……”

　　霏霏细雨打湿两个人的发梢和肩膀，云卷风动，带着阵阵呜咽般的哀嚎，小胖子努力隐去眼中的泪意，哭中带笑道，“那天她想拉着我去超市买东西，可是我玩了两天一夜的游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赖在床上动也不动，可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她就被一辆酒后驾驶的车给撞了……虽然他们赔了几十万，但是我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小胖子哽咽得说不下去。

　　对别人而言，她只是个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对这个世界而言，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可是对于她的儿子，她就是世界上最宠他的女人，她给了他整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爱，和她所有的青春年华！

　　唯有失去，才会真正明白珍贵的意义，才会明白妈妈这个词在人生中代表的重要和无可取代的地位。

　　如果那天他游戏没有玩的那么疯，妈妈是不是不会死？

　　如果那天他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不是不会死？

　　如果那天他跟着妈妈一起去，妈妈是不是不会死？

　　如果那天再和妈妈闹一闹，妈妈……是不是不会死？

　　心脏仿佛撕裂般疼痛，呼吸都难以维持，从她离开后，他再也不敢想和她有关的一切。想起自己以前的叛逆和对抗，小胖子恨不得抽自己几百鞭子！可是哪怕自己死了，妈妈也再也不会回来，不会回头笑着喊一声，“磊磊？”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离开之后，他才醒悟？！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他永远学不会珍惜？！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不懂事，挥霍着她对自己的爱，总爱和她对着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曾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而儿子，是妈妈的守护骑士。可是，妈妈，你怎么能还没等到儿子长大，等到儿子守护你的时候就离开了呢……

　　小胖子跪着把玫瑰花放在母亲墓前，玫瑰花瓣上落满了整片天空的眼泪，“妈，这是你最喜欢的玫瑰花。虽然你一直不喜欢儿子玩游戏，觉得这是不务正业。可是儿子真得喜欢玩游戏，而且你知道吗，儿子赚钱了，儿子把游戏账号卖了六十万呢，儿子能养活自己了……”

　　儿子能养活自己了，也可以开始养活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飘洒的毛毛细雨渐渐连成一条极细的丝线，淅淅沥沥得落下，打落在无数片被风雨打得残败的叶子上，发出浑浊的回声。所有的喧嚣远去，唯有绝对的寂静留下，带着湿气的化不开的悲伤一点一点蔓延……

　　“对不起。”小胖子突然道，云柯沉默得看着他的背影，却听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我妈生前最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我做到了，我复读一年，成功考上了著名的东都大学。可是我一直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跟我讲过她的梦想，她想做一个明星，她想站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接受无数人的欢呼，可是她知道这辈子她不会进入娱乐圈的，她的梦想就慢慢变成能上一次电视，能上一次报纸，能做一次头条。”小胖子慢慢道，说得很认真，头发湿漉漉得黏在他的耳边，压下心中抑制不住的痛苦说道，“也许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梦，可是直到死她都没有做过一次头条。”

　　“我知道这很傻很天真，但是我只是想代替她上一回电视，做一回头条，只要一次就好，了却这个心愿。因为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得了……”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低得淹没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消失无踪。

　　云柯走上前，单膝跪下，半蹲在小胖子身边。

　　小胖子鼻子红红得看向他，只见他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维持住火源不被熄灭。小胖子又惊又怒，眼睁睁看着他把那张存有四十万的卡凑到火苗上方，“你干什么？！”

　　“这卡，我不要你也不要，就送给阿姨当做见面礼吧，我两手空空，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送的了。”云柯淡淡道，“这是他儿子赚来给阿姨用的钱。”

　　四十万！这可是四十万！不是四块，也是四十块，他居然……小胖子脸上泪流满面，雨水混着泪水早已分不清。虽然卡烧了可以到银行再去补办，可是云柯的举动所代表的意义让小胖子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

　　他嘴唇蠕动两下，颤了颤，终究没发出声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云柯看着墓碑上女子的照片，似乎是经过防水防潮处理，并没有染黄的痕迹。女子素颜，皮肤偏白，瘦瘦的和小胖子一点都不像，她微笑的样子淡淡的，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云柯眯着眼回想自己的母亲，想了很久，他发现自己真得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模样了，印象中她最喜欢穿艳丽的裙子，尤其是火一般能灼烧人皮肤的红色，他轻声道：“我妈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纵火自杀。”

　　“为什么？”小胖子错愕，没想到云柯也是一个没有母亲的人。

　　云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我爸是个赌鬼，整日酗酒赌博。我妈每天被他勒索，不给钱还要打她或者打我，然后我妈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自杀了。”

　　云柯说得轻巧简单，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可是话中饱含的沉重却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时候他才四岁，四岁！只是一个孩子！却经历了这个世上最黑暗的事情，亲眼看着母亲自杀却无能为力。

　　“那后来……”相比云柯，小胖子忽然觉得自己幸运很多。至少他的母亲有二十年的时间照顾他，宠着他。而且他的父亲也深爱母亲和自己，一家和睦。

　　“他很聪明，知道养不起我，当天就把我扔了。”云柯熄灭打火机，拨弄了下银行卡的灰烬，然而把打火机放回口袋。身子一斜，丝毫不在意得坐在地上。

　　小胖子用红肿的眼睛望向云柯，他忽然很不喜欢他脸上这样平静无波的表情，在叙述自己悲惨的时候，这样冷漠淡漠的语气究竟代表什么？四岁被遗弃，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又是怎么长大的？他又经历了什么？即使他不说，小胖子也知道这个经过必然是坎坷而艰难的。

　　小胖子推了云柯一下，勉强裂开嘴笑：“听到你比我还惨，我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禽兽。”云柯淡淡看他一眼，做出结论。

　　“嘿嘿嘿……”小胖子没否认，却笑成一副傻样，好像被他说中了似得，犯贱说道，“羡慕妒忌恨是没用的！”

　　云柯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乌云终于落下最后的雷霆闪电，狂风肆掠，大雨倾盆，大树被刮得东倒西歪，树叶簌簌簌簌得响着，努力不挣脱树枝。雨水以雷霆之势冲刷着这个世界，仿佛要洗去所有的黑暗和污秽。

　　整个世界暗得一塌糊涂，大自然尽情展现着她无与伦比的力量，仿佛末日来临。

　　而坟地里唯有的两个人居然不闪不避，四肢大张得躺在地上，仰面感受着雨水激烈打落在身体的感觉，酣畅淋漓。

　　“妈妈，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让你担心了！”小胖子用尽全力大叫，实现了妈妈最后一个心愿后，小胖子心中多了有了一分释怀。

　　“你是说你以前一直没有好好做人吗？请问你不做人，在做什么？！”云柯跟着大喊道，调侃小胖子。

　　不做人做什么？禽兽？小胖子知道他这是拐着弯骂自己，根本不在意大喊道：“云柯，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滚，谁要和你做朋友？！先把你那身膘减了再说！”傲娇又难弄的云柯骄傲道，“是男人，就做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天底下是两个年轻人的呐喊，蓬勃的心脏，年轻的生命，无限的未来，他们放肆得释放着心中难以化开的悲伤，用呐喊在暴风雨中喊出生命的力度！

　　最终的结果是……

　　第二天，这两个蠢货就病得下不来床了！

　　床旁边的电脑屏幕里，云网双手环抱，一脸鄙视得看着床上脸色发红，虚弱无力的云柯，很有长辈范儿得训斥道：“叫你得意忘形得去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