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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既来之则安之,拓玉的暑假也就跟安真他们混了。这群大学教授家的小孩儿们的暑假过法可要比一般家庭的孩子来得复杂些。就拿安真来说吧,她一天中又练小提琴又上奥数班又下棋又游泳打球什么的,竟是把时间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偶尔参加个几天的夏令营,晚上回家该干的还是一样不落下。张拓玉不拉小提琴不下棋也不打球,但是做什么都跟着安真,连奥数班也跟着去上,虽然似乎并不都听得懂。安真就坐他旁边,见他看着讲课老师表情呆滞猜测他是不是没什么基础,手下的笔记也就记得格外详细,回家还找出自己以前的入门书和学习资料,往上蹭蹭蹭用红笔划出范围,就扔在张拓玉面前说:“我去练琴,你跟这儿把我刚划的这些内容看完,明天的课估计能听懂个一半。”

      张拓玉看了她一眼,默不做声地抱着一堆本子自己去小桌子前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房间里,一个拉琴一个写作业,倒也相安无事。其实相安无事是需要有前提保障的,幸好安真的小提琴早已过了入门级别:这种乐器由不同水平的人拉出来那感觉还真不一样,张拓玉觉得常来捣乱的玲畅拉起那小提琴的声音直可谓魔音,就连他也忍不住露出惨淡的脸色。玲畅虽然每次都是没拉两下就放弃荼毒众人(包括自己)耳朵,但奇怪的是每次出现还总是孜孜不倦地要来那么两下。安真的技术就不一样了,同样一把琴在她手下,出来的音色就总是那么妥帖、那么平稳、那么优雅,疾时如雨滴般轻巧灵动,缓时如长歌般抒情婉转,短短长长的音色交错在她指尖翻飞腕臂提拉下如行云流水一般倾泻出来。

      大夏天的,屋里虽然开着空调,但是站着拉下一曲的安真仍然会出汗出得厉害。张拓玉似乎一直埋头猛看数学书,但却好像总能感觉到安真的状态。大概过了半个多一个小时,安真拿着琴过来在拓玉桌边坐下,擦了擦汗。张拓玉这才抬起头,乌黑的眼睛盯着安真,只一句话不说。安真被他看得有点毛毛的,但是想起小姨的话也就释然,这孩子搞不好是自闭还是怎么的,要费点脑筋多猜着他心里想什么。

      “怎么样,都看懂没?”她一边问一边随意拿过拓玉的作业本,看着上面写的公式。每道题只简单写了几笔,有的公式没写完整,有的计算式没出答案。而且拓玉的字写得不好,看着卷面特不整洁。不过安真到底不简单,扫了几眼就发现重要的地方他还是点出来了,虽然一般人不见得看得清。她点点头放下本子,说:“你做题的速度倒挺快。一会儿接着往下看吧,接下来几章有点难。对了,渴吗?我去拿果汁。”

      见拓玉没有反对的表示,她就不多问,出去开冰箱、拿饮料,又回到房间。回来时却看到本应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的张拓玉却转过身盯着门口,似乎在等她回来。她心里不禁一动,掂了掂手上的瓶子说:“有青瓜汁和胡萝卜汁,要哪种?”

      张拓玉看着她手中的两个瓶子,表情似乎有些困扰。安真在心里叹气,想以后该改变问法,选择疑问句啦特殊疑问句啦全该改成一般疑问句,然后靠观察他表情来判断答案是YES还是NO。

      “我喝两种的混合,你跟我一样行吗?”

      问题问完她就紧盯着张拓玉的表情。好,答案应该是YES。她就倒出一杯推给他,倒一杯留给自己。两个孩子默不做声地面对面坐着,各自手里捧一杯颜色诡异的饮料,慢慢小口啜着,场景十分安静。

      过了一会儿,安真突然说:“下个礼拜Z大开个国际会议,有些来访的学者会带来他们家小孩儿,学校顺带就在附近的旅游区组织了青少年夏令营,闲着也是闲着,咱都去玩玩吧。”

      张拓玉的睫毛轻轻闪了一下,没有抬眼。安真有点糊涂,琢磨了好半天这个表情是YES还是NO。想想反正也不着急,以后慢慢问他就是。

      这天傍晚的例行体育活动,由于玲畅嫌天天游泳训练太枯燥,大家就决定改成去东操场打球调剂生活。暑假里的大学校园里学生不多,比起平日里那样个个篮球架都挤得满是人的状况好上不知多少;篮球场边上就是标准运动场和人工草皮足球场,玲畅一见偌大的球场上居然没一个人踢球,欢呼一声转身就跑到小卖部打起电话呼朋引伴,剩下安真站在篮球架下慢慢地运着球无奈苦笑。她不大会踢足球,而且怎么练也没什么进步,最后也只有站在一边看的份。转过头来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球传给张拓玉,后者以明显生疏的笨拙姿势接住橘色的圆球,抬头看她的眼中有一丝惊慌和困惑。

      不会吧,这都能吓到他。安真觉得和张拓玉一起还真是挑战神经韧性,就连她都常常情不自禁觉得郁闷。她走到张拓玉边上,懒洋洋地说:“你想跟玲畅他们踢球去呢还是跟我打篮球?”

      张拓玉低着头沉默了好半天,安真也就站在当地等着他;后来总算意识到一时半会儿恐怕从他口中等不出个答案,却也不愿给他个一般疑问句,于是就从他手边拿过球,自己开始练投篮和上篮。没有对抗的重复动作让她觉得颇有些索然无味,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张拓玉则让夏日的傍晚里本就有些躁热的心情又添加了那么几分不稳定。有的射篮没有进、打在篮圈边沿弹出来,就向着他的方向飞去他竟也没半分反应,安真倒是又气又着急,他却没事儿人似的,仍然半天不带挪窝。

      安真皱着眉头又在罚球线上投进两个球之后突然醍醐灌顶。她是热昏头了还是怎样,张拓玉的态度已经分明表达了他的意愿了呀!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有点懊恼,抱着篮球向他走过去,二话没说就拉着他,两人向足球场走去。

      足球场上聚集的运动少年可真不少,也不知玲畅是怎样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聚集起来这么多人的,安真往场上看了看,感叹实在难得,几乎几个家属区大概跟他们一般年纪的孩子们都被叫齐了。看到安真来到场边,他们多半在经过她这一侧的时候远远地和她打了招呼,还颇有几个人以好奇的目光看了看她身边比她矮上十公分的张拓玉,再对她咧嘴一笑。

      “张拓玉,来记人名吧。”安真以命令式的征求语气淡淡地发话了,也没等张拓玉作出回应她就指着场上奔跑着的少年们一个个清点过去:“橘色26号叫刘誉,有印象吧,跟咱一块上奥数课的;一身白的10号叫纪思乐;橘色8号是兰巧;红白细格子的9号叫殷诚;这几个和我们同岁,开学了都进一附中。蓝上衣白短裤的3号叫莫颐,比我们大一年;蓝白条纹的9号叫杨加加,比我们小一年……”

      她刻意在介绍人与人间隙稍微有些停顿,让张拓玉有时间找到人、把名字和长相对上号、记下来。把人名说完之后她终于转头看了一眼张拓玉的表情,满意地看到对方紧盯着球场上的人们,认真地在用心记的眼神。

      “记住了?”

      张拓玉迟疑了一会儿,说:“嗯。”

      男孩子们玩累了,不知谁先提议了一句不踢了,就呼拉一下全体下场,一群人看到安真拎来的一大袋子运动饮料便像狼一样扑了过来,以几乎整齐划一的动作开始仰着脖子咕碌咕碌往下灌水。安真抱着篮球叹道:“一个人打球可没劲透了,你们还有人再打球么?”

      众小孩又是整齐划一的摇头动作,杨加加笑道:“改天吧,实在没体。今天踢得真痛快,我都快瘫了。”

      “难得大家到得齐。好久都没这么大一帮子人好好踢场球了。”斯文的高个子刘誉说,“……安真,这是你朋友?介绍一下啊。”他的视线转移到面无表情不开口的张拓玉身上。

      安真微微一愣,随即顺着安真给的梯子下来,指了一下自己身边低着头的男孩对众人道:“哪,我表弟张拓玉,刚到Z市读书,下学期也进一附中。大家多关照。”

      喜爱运动的这群男孩子们身上带着同样的爽朗气质,纷纷挤过去和张拓玉打招呼,不乏粗鲁地将拳头撞在他瘦弱的胸前的举动;张拓玉好像被打痛了但都没说什么,倒是活学活用地在打招呼时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叫了上来。安真在一旁把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有眼色有头脑。男孩们见他竟连自己名字都叫得上来更是意外开心,连自我介绍都免了,很快便拿他当自己人,居然也没什么人发现张拓玉其实在打招呼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淡漠阴沉得不像和他们同龄的少年。

      安真又提起话头:“哎哎,下礼拜那什么夏令营大家都去吗?度假村有橄榄球场,可以和美国友人切磋切磋啊。可别把先前体育老师教的那套野蛮招数全还他了。”

      “有这等好事?刺激,那我非去不可。”杨加加兴奋地叫道。

      “得了吧,小样儿瘦成皮包骨的,还橄榄球呢?留神别被压得就剩一层了。”纪思乐不屑道,嗓音带着变声期男孩特有的沙哑。他个头比安真还要高,手脚修长线条流畅,在这群男孩里最为身姿矫健,确实不是杨加加那尚未开始发育的小男孩可比。

      “说的也是,咱这里看谁都不像能撞的。”莫颐有些遗憾地说。他的年纪其实和刘誉安真他们差不多大,但是早了些上学,所以比他们高一届,在这帮孩子里还总以大哥身份自居。“听我爸说除了老美之外还会来不少德国小孩儿,要跟他们撞铁定没戏。”

      杨加加一听就怕,摸摸脑袋一脸稚气道:“算了,实在不行改拼乒乓球得了。”

      玲畅一听可不乐意,阴阳怪气道:“什么呀,才这两句你就露怯了?不带这么没种的吧杨加加。是男人就要在战场上倒下!”

      杨加加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安真听不惯,在旁边接上一句:“玲畅你勇气可嘉,不过可别因为在美国待过几年就觉得能玩转橄榄球,这种运动你上还不如我上,排队拿个号好好等着先。”

      玲畅挺识时务,撇撇嘴无语了。他的确比安真个头瘦小不少,明白关于这点实在无法反驳;最多就是没什么底气地说些“等过两年我长高了咱走着瞧”之类的话,在安真面前这种话不如不说。

      刘誉自顾自出了会儿神,突然地转过头来微皱着眉对安真说:“对了,奥数课程到那时候还没结束吧……”

      安真漫不经心地喝口水:“也就剩一两天,翘了得了。”

      刘誉迟疑道:“可是齐老师说最后两堂课……”

      杨加加用力抱怨打断他:“就你扫兴,这会儿提什么奥数课啊,假正经,你们这些人缺个两堂课又不会怎样!好容易个没作业的暑假还要把自己弄那样,至于吗,我都还没说我暑假作业烦人呢。”

      玲畅坏笑道:“明白了吧,所以你不是大才子。”

      眼见天色不多久便暗了下来,孩子们也就尽兴而归;安真问了玲畅一声要不要去家里吃饭,得到苦笑说因为近来太常把家里晚饭翘掉的缘故,家里外公外婆已经颇有意见,所以这次得乖乖回家去,跟安真道了别就匆匆离去。安真回头看了拓玉一眼想叫他走,只看到他默默走向空无一人的球场,不知在想些什么。安真心里一动,随便叫住一个正要回家的伙伴让他把球留下。

      “喂,拓玉!”安真喊了他一声。

      慢慢回过头来的他,因为背光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安真皱了皱眉,带着球向他走过去,直到走到能看清他脸的距离,才看清他原来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安真把球轻轻踢给他说:“你想踢?我可以等你一会儿。不过最迟只能到天黑哦。”说完她就在一边找个干净地儿盘腿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拓玉。这个男孩儿比她还要瘦弱,只怕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难不成他居然会喜欢踢球吗?安真颇有几分好奇。

      那天晚上,她看着在足球场上的小孩动作笨拙连滚带摔地踢球直到天黑,几乎憋笑憋到内伤;却又慢慢笑不出来,变成一脸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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