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挽歌》群语未央

1、第 1 章

　　00
　　那天,圣心教堂的钟声依旧澄净，谁的尖叫却惊散了一片飞鸟。
　　时间走过缝隙，世界沉默低头，碎石板路的沟壑在脚下吱呀作响，夕阳碎裂，雕像染红。
　　好像蝴蝶飞过水面，安静无声，磷粉散落，抖出片彩虹。
　　05年的巴黎曾经有那么一个少年，野猫一样蜷缩一处。
　　他味道性感，目光凉淡。
　　是抱紧伤口，拒绝了一切温暖，他不停在警惕世间，人群中走走停停。
　　于是在那一天，他迎着广场上铺染的橙光，他说，你该相信……至少你该相信……

　　01
　　顾城始终感激恩赐的遇见。
　　塞纳河左岸不安的角落，有人迷乱有人堕落，城市流落着的光火，照不进幽绿的后巷。
　　他斜倚在软座，空气里咖啡味道浓郁，他眯起眼，看着露天咖啡座旁流淌的灯火，伸手点燃手里饱满的雪茄。
　　他听见有人在吵闹，发音棉短，他认出是母语的婉转音调，看过去，便看见远处站在河边栏杆一旁的少年。
　　那孩子叼着烟，嘴里偶尔冒着生疏的法语脏话，手里捏着一大叠的法郎，另一只手拍拍打打的甩在另一个小伙的脸上。
　　风很大，少年的叫喊听不清内容，他站在黑夜灯火交错的深处，于是面容模糊，顾城无法看清楚。
　　他穿着松垮的牛仔裤，散着纽扣的白衬衫在夜风里被吹起一角，明明干净纤瘦，却在张牙舞爪的叫嚣。
　　只觉得是猫一样可爱又可气的人啊，张扬着利爪，喉咙深处有绵软模糊的吼声，立瞳倒映光亮。
　　围在他面前的几个小伙该是顾城最讨厌的一类人，作为警察，他是最无法看惯奇装异服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那么这个孩子也该是和他们一样的人了，游荡在社会底端，有一天成为城市的蛀虫，然后为了生计走上邪路，最终给自己跟同行增加工作量。
　　顾城决定不再去想，至少脱下警服，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与他无关。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回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小伙神色苦楚的把身上的钱掏出来给了少年，然后少年高傲满足的扬起脖颈，露出精致颈线，甩甩风吹乱的头发，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城嘴里雪茄掉落地上，才明白一场闹剧似的的幼稚抢劫就在他面前发生。
　　他烦躁的揉乱头发，伸手招来服务生，拍下餐费跟小费，纵身翻过栏杆追出去，一直到后街脏乱的闹市小巷。
　　蒙田高地的幽绿灯光摇晃，那孩子发现自己被人追赶，结果火力全开跑的不见人影。
　　顾城却是莫名有些慌的，这里的后街是有名的红灯区，是把城市丑陋的内里全部翻开来暴露在空气里的地方，是巴黎的紫红色伤口，肮脏不堪。
　　他经过无数酒吧昏暗的后门，推开几个媚笑拦路的妓女，又撞到几个神志不清的醉汉，最后找到他。
　　少年在一家叫Suiriy的酒吧后门被几个男人拉住，他狂烈反抗但是衣衫已经裂开，他扒住门框踢打啃咬，却始终不肯发出丝毫叫喊。
　　顾城是轻而易举的便揍翻了几个流氓，他尽量无视那孩子半是感激半是惊诧的模样，捏住他细小的手腕，给安上一副银色手铐。
　　少年低头看见这手铐，突然就全然失掉了感激，挣扎起来，用着绵软生疏的法语叫喊说，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顾城被他喊的耳鸣，无奈，心里丛生了怒意，结果抬头看过去的瞬间，一眼便望进了命运。
　　少年眼底张扬的焰火，绚烂了一整个巴黎的深夜。
　　他是那么美的孩子啊，精巧的五官仿佛玉雕，灵动飞扬的眉眼尽是年华深处的灵动。
　　顾城竟是无法抗拒这动容的，不禁伸手抚摸上少年柔软的发顶，有了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温柔模样，他用母语说，你可以说中文，我也是中国人。
　　那个嘴里骂骂咧咧的孩子突然就怔住，顽劣邪恶的向灰败的地面啐上一口，然后扬起毛茸茸的脑袋，眼底焰火盛放，精致了一身的桀骜，他跟他对峙，依旧用着生硬的法语说，可我不是中国人。
　　顾城把他带到巴黎当地一个警察局，坐在办公室里面对面的盘问。
　　姓名。
　　许倾晨。
　　国籍。
　　不知道。
　　家庭成员。
　　没家。
　　家庭住址。
　　说了没家！
　　那住哪。
　　要你管？
　　你态度放尊重些，配合我只对你有好处，为什么抢劫。
　　谁说我抢劫？
　　我亲眼见的。
　　眼见可不一定为实。
　　那你给我解释。
　　想让我解释，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说没有就没有？
　　为什么抢劫。
　　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抢劫？
　　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抢劫？
　　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抢劫？
　　为什么救我？
　　……
　　……
　　为什么救我？
　　该死！！！因为我疯了！这答案你满意么？！
　　不是因为想抓我才救我？
　　……不是……
　　那为什么？
　　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答应过会回答的，说吧，为什么抢劫。
　　……你还真是笨，抢劫能为什么，因为缺钱咯。
　　……顾城撑住额头，脑海混乱，好气又好笑。
　　抬头看了那少年，正高高翘起的的腿顽劣的抖来抖去，眼角绽放光芒，笑意夹带胜利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