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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景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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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筝从点苍山上带回一盆花,只看叶子觉得长得有些像是景天。那花株形紧凑,叶片晶莹透亮,花苞小巧,花朵稠密,盛开之时有红白黄三色,十分艳丽。
因这花的花期有四个月时长,所以宋筝起了个名字,叫做“长寿”。
不过是长得有些稀奇的景天,却讨了个好口彩。萧烬心想。
“既是如此,就想法子多种些罢。”此外,蔚王再无其他反应。
宋筝的病一直不见好,在房里修养了一个月有余,直到凛冬结束,天回暖了,才稍稍有了些起色。
谁能想到,她回了蔚王府之后,头一个来看她的,是画眉。
画眉提了个食盒进了宋筝的房间,“画眉带了些家乡特有的小食来,王妃若是有胃口,不妨尝一尝。”
宋筝正准备服药,捧着瓷碗同画眉笑着道了声谢。
画眉大着胆子端详了一番传说中的蔚王妃,只觉得宋筝表情有些寡淡,猜想她并不喜欢自己,又看她病得唇上一丝血色也无,暗自想象了一番宋筝原先的光彩。
宋筝喝了一口药,捻起画眉送来的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弯弯嘴角着对她说,“这药也太苦了。”
对于宋筝主动对自己说话这事情,画眉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看宋筝吃了她送的点心,更是瞪大了眼睛。
宋筝毫不在意画眉这样的反应,只让她坐下。
“我父亲他……”宋筝摩挲着盛药的瓷碗,缓缓启口道,“我是罪臣之女,身份不方便入宫。我知道王爷近些日子都是带着你进出宫门陪那些娘娘们说话的……”
瓷碗在宋筝手中转了个圈,“你不要多想。有你替我伺候王爷,我很高兴。”
说罢,宋筝冲她笑笑,抬了碗,将那些苦涩一饮而尽。
药尚有些烫,热气一下子冲到她脸上,熏得眼前生出一片氤氲水汽。
她是世家的女子,名门的闺秀,应当大气而贤德。有些事情,只能摆在心里,永远不能在嘴上说出来。比如,她心中的那些苦楚。
自宋筝回王府,萧烬总是变着法子在避开她,可无论怎么避,双耳与双眼总在不自觉地追寻所有关于宋筝的琐事。
他总是能见到太医诊完病从宋筝住的院子里出去,每日午时都见晴曦去厨房给宋筝煎药,到了未时就将药端过去给宋筝。
那药他曾偷偷去尝过一些药渣子,苦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宋筝是怎么喝下去的。
很快就到了中秋,萧烬听容衡禀报,说宋筝院子里的下人说她似乎近来精神好了些。
萧烬想了一想,“今年的中秋,好好办一办罢。设宴,请一些与王府关系亲近的大臣同来赏月。让王妃也同来,这样的日子,她不出现,不合适。”
容衡跪在地上看了看仍旧专注于替皇帝分担国事的萧烬,领了命,退下了。
萧烬终于又见到了宋筝。
她披一件玉色印花折枝花卉雨丝锦长衣,逶迤拖地三镶盘金缠枝葡萄散花裙,头绾芙蓉髻,云鬓里插着镶玉水晶篦,手上戴着一个鎏金水波纹镯子,腰系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丝绦,上面挂着个香囊,脚上穿的是宝相花纹云头绣花鞋,远远看去,当真是琼资花貌。
她是堂堂蔚王府的王妃,不应该给蔚王萧烬丢脸。
宋筝安安静静地坐到萧烬身边那个王妃该坐的位置上,始终没有说话。
她清瘦的厉害,脸色也不大好。
这是萧烬第一眼看过去的感受,他方想要开口关心一下宋筝的身子如何,却听见庭院湖心的亭子上传出“啪啪”两声拍掌的声音。
循声而望,亭子里点起了灯,原先的凉亭被改造成了一个厢房模样。这边的人隔着湖水看着伶人在亭子里做戏,倒也有几分新鲜。
这是画眉想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叫做“亭子戏”,将原先的戏台子换成了庭院里现成的湖面与凉亭,更多了些闲情雅趣。
宋筝突然站了起来,先朝着萧烬,又朝着在场的宾客福了福,“妾身身子不适,大夫嘱咐了少吹风。各位大人随意,妾身先告退了。”之后便由晴曦牵着离开。
身后铜锣踩着密集的鼓点敲了起来,戏开场了。她的戏,也做完了。
宋筝回了自己的屋子,将满头的珠翠都摘了下来,又除掉了身上所有的珠宝首饰,这才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
庭院里太热闹了,声音都能传到她耳边。
可惜她身子不好,不能多凑热闹。
晴曦端了一碗长寿面来,“王妃吃些东西罢。”
“你怎知我饿了?”宋筝勉力笑起来,低头,拿起筷子挑了两下面条就往自己嘴里塞。她动作极快,因她知道,若是再慢一些,她兴许就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萧烬看着身边空了的椅子,将容衡招呼到了自己身边。
“让厨房别弄寿面了。”
萧烬似是叹了一口气,宴席上太吵,容衡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
中秋是阖家团聚的佳节,又是她的生辰。可是她的家人都已被皇帝关进了大牢,哪里来的什么团圆?此情此景,只怕是更让她伤心。
萧烬这样想着,饮下了一杯凉薄的水酒,没品出什么滋味,只有满口的辣与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