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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牢狱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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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云氏便力不能支般委顿下去,目光空洞的看着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手中的佛珠也垂到了青砖地上。
但过了片刻,她便重新坐了起来,像往常一样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鬓发,一脸肃穆的站起身,却看见了窗边红着眼睛的宁玉。
宁玉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她望见了母亲眼中的一瞬间的慌乱,之后便是淡漠,那么深,简直是种透彻的寒意。
可是因为对方是母亲,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都不记得辩解逃跑。
薛夫人缓缓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姑娘站在外头做什么,不进来坐坐么?”说完,便唤了一声“莺儿”。
厅堂里传来小丫头的答应声,片刻后人便着急忙慌地跑到了房内。
薛夫人扫了眼莺儿脸上团扇压出的红痕,略带抱怨的道:“都来客人了,怎么不知道奉茶。”
莺儿抬头看了眼轩窗,一瞬间倒有些愣神,宁玉垂着的脸罩在纱窗投下的阴影里,眉目看不真切,只眉间一点朱砂痣,像极了小姐。
等转到前头把人领了过来,才发觉长的不像,小姐是鹅蛋脸杏仁眼,这姑娘却是个丹凤眼尖下颌,眼神盈盈的往上看的时候便是半分情义也成了万种风情。
啊呸呸呸,莺儿收回目光把她引到房内,心想,自己才不会说小姐之外的女孩子好看呢。
事到如今,宁玉即使心里惊疑不定,觑着薛夫人凉飕飕的表情,也只得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来。在桌前福了一福,道:“夫人万安。”
薛夫人喝了口茶缓缓道:“坐着说话吧。”
“小女不敢,小女还有亲眷在寺里,不小心走迷了路,正是又急又怕,还好刚进这园子便见着了夫人,若有打搅之处还望夫人体谅。”
薛夫人盯着她眼睛看了看,半响道:“也是,小女儿家的,在外头需多加小心才是。”说着微微笑道:“可是找急了?看这红鼻子红眼的。”
“嗯”宁玉拿手巾擦了擦脸,羞赧道。
“莺儿,咱们也该回去了,你去前头看马车备好了没?”
莺儿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道:“夫人,要不奴婢顺道儿把这姑娘送回去?”
说完一歪脑袋:“姑娘,你家人在这寺里哪儿呢?”
宁玉正要说话,却听薛夫人道:“不急,你且先去前头,若是离得近,我跟这姑娘一说不是简单?”
“那夫人您自个儿注意点儿,奴婢去去就回。”莺儿一转身出去了。宁玉却是暗自揣测,难不成母亲竟是没被骗过去,想再套些话儿。
看着薛夫人略带憔悴的脸,宁玉心中千言万语但口不能言,只默默的想着自己不能再行欺瞒之事了。
好在后来薛夫人问的都是些寻常之事,家住何方,父母贵庚,知道是翰林执事沈敬亭之女后还笑着点了点头。
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薛夫人站起身淡淡的道:“你这小姑娘,说话动作倒有些像我那丫头”说到这,薛夫人摸了摸宁玉耳边垂下来一绺发丝,叹了口气道:“走,我送你过去智源师父那边。”
“谢谢夫人”宁玉跟着薛夫人出了院子,且走且谈地一路往智源那边去了。
到了地方一看,小柳儿正跟智源说着什么,也没进房,单在院子里头站着。
回头见了宁玉便一脸惶急地迎了上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夫人呢?”宁玉往屋里头瞧了瞧,没察出半点异状。
“夫人回家去了”小柳儿眼圈一红,幽声道:“听伍儿说老爷被抓进天牢了,现在还不知什么状况。”
宁玉攥住手巾的手一下子几乎僵硬,回过神来便要往外走,心里想着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上一世,沈父也只是发配甘州,并未入天牢啊。是因为西京会馆吗?
身后小柳儿一把拉住她道:“小姐,伍儿说此事严重,且不像是因为前头戴老爷的关系,所以夫人让你先在寺里住着,等事情清楚了再回去不迟。”
见宁玉没做反应,小柳儿绞着手里的帕子,一脸为难道:“再说,现在也没马车了。”
宁玉心乱如麻,想着是福不是祸,就算在这寺庙里住下来也避不了一世安稳。旁边薛夫人却是开了口:“沈小姐若是放心不下,下山探个究竟也未不可,横竖我也要回城,要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去我府上暂住几日,岂不是比这山上寺里方便许多?”
此言一出,正中宁玉下怀,忙谢过薛夫人,跟智源告辞了寻到莺儿一同去了前殿。
此时已是午后,天色却是诡谲得很,黑沉沉的乌云一片片堆积下来,将这天日遮得暗淡无光。
马车一路在官道上疾驰,好容易进得城里,豆大的雨点便倾盆而至,四人坐在马车上听着外头轰隆隆雷雨之声,都有些莫名担忧。
雨下得太大,饶是车夫是个老把式,也有些禁不住,不多时便吁停了马车,往帘内大声问道:“莺儿姑娘,这雨恁大,马儿眼睛都迷了,咱先找个茶楼歇歇等雨小些了再走?”
莺儿早也觉得不安全,此时便答应下来。不多时马车便停到了一间茶楼门口。
茶楼是老字号,烫金的大字招牌挂在廊下,就是这暗沉天气也透着股富贵之气。宁玉下了车随薛夫人往里走,状似无意般打量了下这一楼茶座,却是有些奇怪。
这么大的茶楼,来避雨的茶客也是不少,人声鼎沸,一派热闹之像,只西边最里的一桌稍有差异,座上围坐了五个身着长衫手执折扇的男人,桌上茶壶里倒是飘出了氤氲水汽,而一套白瓷茶杯却整整齐齐全扣在茶盘中。正对着自己的一位客人,长衫撸到了手肘,折扇舞得看不见影儿,看见自己的一刻却是楞了下,随即放下了手中折扇,微带恭谨地垂了眼帘。
宁玉想着提醒一句,前头薛夫人却视若无睹一般上了楼,还吩咐莺儿道:“扶着小姐些。”娘亲在自己眼里一直都是处变不惊的人物,此时,换了个身体的宁玉也只好拾级而上,慢慢跟了上去。
坐了半刻钟的时间,窗外的雨仍是瓢泼如注,估摸着一时半会接人的马车也赶不回来。
小柳儿听了听外面的雨声,又将窗开了一线瞧了瞧道:“小姐,这可怎么办?还不知老爷夫人是怎么个境况?”
宁玉本来心里也有所惦念,倒是不曾开口,此时听到小柳儿的话,怕薛夫人以为自己这一趟乃多事之举,正要开口训她回来,却听薛夫人吩咐莺儿道:“你陪这位姑娘下去打听下,这地儿离京里不远,茶楼又向来是口舌之地,多问几个人想必也能知之一二,好过在这里干着急。”
小柳儿心急如焚,连忙拉着莺儿便出去了,薛夫人看宁玉神色平静,倒是微微笑了笑:“我看你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气儿却是稳得很,倒有些像我年轻时的样子。”
宁玉当然无法说出实情,只是淡淡道:“小女的娘亲曾教导小女,遇到事情想法子解决才是正道,着急掉眼泪都是于事无补。”
薛夫人闻言开怀道:“原来这句话不是我一人独撰的,有机会我倒是得见见你这娘亲,必然是引为知己啊。”
宁玉盯着对方微微颤动的耳坠,心里默然道:“我的娘亲就是您啊,可是为何您会希望我死呢。”
薛夫人止住了笑,望着自己旁边的窗户道:“沈小姐,过来看看雨小了没有。”
宁玉虽是有些不解,但腿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窗前探头往外看了看,听见雨点砸在窗棂上的声音,刚要回头跟薛夫人答话,颈上却是针扎般一痛,随即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却是躺在旅店的床上,薛夫人坐在床沿上,正一脸悲悯的看着自己。
宁玉连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脸上混合了歉意和疑惑:“夫人,小女不知刚才为何竟是一下子失了知觉……”
薛夫人伸手扶了扶了她,缓缓道:“想必是关心则乱,心气郁结。”
关心则乱?宁玉倒是一时怔住了,要说是自己的父母那还不错,可沈云薇的父母,自己最多是怕受牵连之罪,何来关心一说。刚要说话,外间却传来了敲门之声。
片刻后,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开门,我是之敏。”
宁玉忙下了床,携着薛夫人到了外间,门一开,一名俊秀非凡的青年几步跨了进来,看见宁玉笑道:“娘,你从哪拐来这神仙似的妹妹。”
薛夫人望着自己这顽劣的儿子,皱了皱眉佯怒道:“没个正行,这是沈家小姐沈云薇,她家里出了点事,跟着我下山来的。”
薛之敏也不介意,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正好雨停了,我跟秦真骑马来的,还带了乘马车过来,都一起回去吧。”
说着让出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笑着介绍道:“秦真。”
对方躬身跟薛夫人行了一礼,宁玉抬头一看,却是前几日花市上见到的那人。
秦真直视着她的脸,像是确认一般道:“沈小姐”,目光里藏了点探究,宁玉不知道为何竟是心虚一般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
薛之敏率先出了门,一头便撞上了从楼梯口跑上来的莺儿。莺儿喘了喘气道:“沈小姐,我们在隔壁饭馆打听了几个人,说是沈大人当值时疏漏大意,录书玩忽潦草,被圣上当庭责罚了一顿,至于后面如何入了狱倒是不得而知。只是小柳儿她不随我回来,说那人胡说八道,现在还在门口掉眼泪呢。”
一行人连忙下了楼,果然小柳儿正抱膝蹲在茶楼门口哭,看见宁玉一抹脸道:“呜,他们胡说,老爷的字写的最好了,怎么会错呢,呜……”
薛夫人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跟薛之敏商量着先送她回府看看,薛之敏自是乐意之至,但却不好扮作见了美女忘了娘,忙推辞道:“娘,天色已晚,横竖秦真也跟沈小姐顺路,他送过去我也放心。”
他这话一说完,宁玉还没做出反应,马上的秦真却是直截了当的答道:“好”,说着下来扶了春儿宁玉上车,车夫一扬马鞭,竟然就此别过了。
茶楼离沈府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门口站了几名带刀官兵,火把红彤彤的照亮了不起眼的匾牌。
宁玉从车窗里见着这等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倒不知道沈敬亭是犯了什么事才值此大祸,这些人在大门前来来回回的巡逻,且不时往外张望,倒像是在找什么人——宁玉突然间不寒而栗,沈家除了她之外,倒没人在外头了。
秦真让车夫在巷子里头停了车,自己过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倒是没说什么话,只让车夫掉转了车头,径直往秦宅去了。
宁玉心沉到了谷底,倒是无话可说,只在跟随秦真下车时说了句:“多谢秦公子救命之恩。”
秦真跳下马,手里捏着的马鞭紧了紧,望着宁玉的眼睛似乎欲言又止,半响道:“举手之劳。”
宁玉跟在他后头进了屋,及至到了上房,才发觉原来秦真的娘亲,便是几日前来沈府做客的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