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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求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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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给宁玉梳了个桃心髻,从妆匣子里选出两粒梅花簪斜斜扣在发边,待要取那胭脂盒子,宁玉却是摆了摆手,吩咐小柳儿道:“等老爷晚上回来,跟他说暂不要去那地儿了。”
小柳儿张了张嘴,想要问个为什么,见宁玉已是垂下了眼,眉头微微皱着似有不耐,便把那半截儿的疑惑咽了回去,只矮下身子应承道:“知道了。”
梳洗妆罢,宁玉携宝珠一同来了前院。
前厅饭桌上摆了几样糕点米粥,样式不多,但模样倒颇为精巧。李氏坐在桌边看着沈君儒在婆子的伺候下用饭,一边絮絮叨叨的嘱咐些什么,小家伙先还是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末了撅着嘴朗声道:“娘,我都知道啦!”
宁玉上前问了安,李氏今日似乎是气色不错,携着她的手也温热了一些。笑吟吟的看着宁玉在椅上坐了,她给宁玉夹了块甜米糕,柔声道:“尝尝,娘亲手制的,你平日里最爱吃这个了。”
“谢谢娘”宁玉倒是有些不惯,上一世母亲虽然对她爱护有加,但如此亲力亲为却是从未有过,就算是有一阵得了咳喘之症,母亲满京城的替她找药方,熬好了也是由丫鬟婆子端来服侍。
宁玉低头尝了一口,味道倒是不坏,温软中带了点清甜。
李氏看她吃了一块,忙把小碟也一并推了过去,殷殷笑道:“多吃点。”
许是被念叨了个够,旁边沈君儒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鼓着腮帮子一抹嘴巴,他口齿不清的含糊道:“娘,阿姐,我走了。”说完跳下椅子一溜烟儿便往外去了。
李氏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气恼得一皱眉头,连忙吩咐一旁候着的小厮追了上去,回头道:“你这弟弟啊,哪里都好,就是不让为娘的省心。如今算着也快到入学的年龄了,却是成天的舞刀弄棍,昨日还跟我说要去跟那街面上卖艺的学武呢,让你爹听见又得说这不成器的东西了。”
宁玉有心想讥讽几句,看着李氏清瘦柔弱的侧脸倒是忍下话来,只放下汤匙淡然道:“他还小,许是还未开蒙呢。”
李氏点了点头,待到要出了门又念叨道:“等会到了凤山寺,娘得向文殊菩萨禀告禀告。”
旁边站着的婆子打趣道:“也得给咱小姐求一个,不过呀,得拜月老儿。”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宁玉佯作害羞一抬脚跨过门槛,随着小柳儿出了庭院。
凤山寺在京城南边凤山脚下,为前朝太后捐资所建,虽是经过了几十年朝代更迭,但香火倒是半分不减。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疾行过来,宁玉挑开车帘往外看了看,便见一道青烟飘飘渺渺自远处升起,想来便是出自寺里那远近闻名的焚香炉。
李氏见她拿眼瞧着车外,问道:“路上人不多罢。”
“嗯,倒是没见着几个行人。”宁玉有点奇怪,上一世她也曾陪薛夫人来过这寺庙一趟,端的是人山人海,香客无数。
李氏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微笑道:“前几日庙里举行法会,许是都来过了的,倒给咱们省了个清静,等会得了空娘带你去见见智源大师。”
马车到庙门前停下,小柳儿先掀了帘子下去,牵着宁玉下了车。
过的一会,沈夫人也下了车来,吩咐小柳儿提了香烛,一级级沿着青石路与宁玉并行了上去。
及至到了殿里,夫人却是喜出望外地向门边蒲团上的一青衣女尼福了一福,唤道:“智源大师。”
两人想是相识已久,智源站起笑道:“施主,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夫人点了点头谢过智源,又牵了宁玉的手道:“小女云薇,未曾见过大师,今日特意带她过来。”
宁玉连忙矮身行了一礼,听见智源道:“此处甚为吵闹,倒不如请施主去后院一叙。”
三人去了后院,留下小柳儿在前头行焚香之事。
宁玉跟着智源穿过长廊,沿着粉白院墙进了一处庭院,入内一看,两间正房一小偏院,虽是简单至极,但朱红飞檐,精雕窗门倒仍能看出当初的考究之意。院落墙角两株桂花郁郁葱葱的碧绿,看着更是让人心生宁静。
智源将二人迎了进去,自去沏了壶清茶过来放在榻前的小几上。
李氏举杯闻了闻,叹道:“大师,您这里真比那仙境也不过了。”
智源笑着给宁玉沏茶,回道:“施主尽说笑了,若是喜欢,多来便是。”
“我倒是想,只这家里头一堆儿的事撒手不下。”李氏面露忧色,看了看宁玉道:“大师,您能不能给小女求个签,我最放心不下便是这丫头了。”
智源默了一默,笑道:“签是可以求,只是施主别太当真,这凡事如云,易聚易散,易得易失。”说罢倒是捧了那签筒来放在桌上。
宁玉本不信这鬼神之说,如今签筒儿都被捧到了面前,看李氏也是一脸殷殷的看着自己,便伸手抓了一支出来递给智源大师。
智源展开签,欲言又止的盯着宁玉笑微微道:“不过不失,还算好签。”
刚要再讲,却被李氏拦了一拦道:“薇儿,去前头看看小柳儿还在不在,这小妮子恁半天都不来,怕是迷了路罢。”想来签文有异,李氏不愿让她多有心事,宁玉也就无意打探,横竖都不知道这签文说的是自己还是沈云薇。
“大师有何嘱意,可是不好?”李氏眼瞅着宁玉阖上门往院外去了,遂转了头面带忧色问道。
“非也,施主请看。”智源把展开的橙黄竹签递给她,笑盈盈道。
李氏结过去一看,发现一枚上写着:当春久雨喜开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消散新事遂。看看一跳遇龙门。
细细端详了半天,虽是展了眉,却仍然疑惑不解,待要开口,智源却是收了签文道:“施主莫要担忧,虽是中签,但福祸相依本就天定,小施主虽是前运不佳,若得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亨泰如意啊。”
宁玉沿着来路返回,心中想着上一世出阁前娘带自己这里烧香许愿,元慎亲自带了侍卫前来护卫,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自己和娘亲,跪在蒲团上自己许了八个字:恩宠永继,不减不移。
难道是自己太贪心了么?
迷迷瞪瞪地路过一个不大的池塘,宁玉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前面一方幽静小园,白墙青瓦,内里有文竹郁郁葱葱的伸出了枝丫。宁玉走近了去,听见里头传出断断续续木鱼念佛声,想着此处怕是哪位佛家大弟子所居,便拟着上去问问。
才一进园,右边厢房里传出的木鱼声却是停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剩蝉鸣鸟叫。
宁玉往中间房门敞开的厅堂望去,见案前坐了个小丫头,一手撑着脑袋半歪了身子,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手中拿的小团扇半遮了面目,不过看衣着发饰便不像是修道之人。
扰人清梦还是不妥,宁玉想着便转了个身,却是一眼看清了右侧厢房里跪着的人。
薛夫人跟她记忆里的模样没有多大改变,保养良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痕迹,满头的青丝被绕成一个繁复复杂的环髻,中间只缀了一方白玉匣。
若是以往,宁玉肯定会扑了过去,而现在明明知道不能相认,宁玉却仿佛着魔了似的往窗边靠近。
薛夫人闭着眼睛一脸悲悯的跪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异常,淡青色眼下明显两行水渍。手上的佛珠被攥得很紧,嘴唇幅度不大的动着,但不停不歇。
宁玉眼前一片模糊,母亲是在给府里的“宁玉”祈福吗?母亲在担心她吗?可是,母亲,我在这里啊。
捂着嘴巴她强忍住喷薄而出的抽泣,在几乎屏息的静默中听见云氏吸了一口气祷告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让我的女儿宁玉死去吧,若得此愿,云氏愿短寿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