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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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让李多尔醒了来。她发现自己处于山坳之间，耳边流水潺潺，不远十步便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天色灰暗，太阳也许刚下去或是还没出来。看着地上挂着露珠的青青草，嗯，应该是早上。她轻扭身子，“咝，好痛！”后背传来尖锐灼热的痛楚。看来白大褂和后背黏住了，牵扯着甚痛。小心翼翼，冷汗直冒，李多尔把白大褂脱了下来。她怔了怔，沾满后背的是介于红色和棕色之间的血，血迹中间还有一条裂痕。
对了，我刚从传染科拿了抗结核药，忽然跑来一个持刀男人追着我砍。后来呢，后来怎样了？李多尔抚了抚额头，极力重组之前的片段。对了，那男的一口追我到医院天台，还朝我后背砍了一刀，我失了重心于是整个人都翻坠天台外。
想到这里李多尔打了个寒颤，事出突然，她不认为救助人员已经铺好气垫整装楼下。那我现在在哪里？眼到之处，青山外斜，绿树环绕，荒草丛生。她也不认为自己所在大都市附近还有这样景致之地。
她打量着白大褂上棕红的血迹，咳了咳，口咽还有些干。昏迷应该有两小时以上吧。不管是哪，背上的伤口也要先消毒才行。她站起来，举步维艰，足下的石子险些让自己跌个踉跄。这山坳处景色虽是迷人，莺啼草肥，流水盈盈，要是平时李多尔一定会驻足观赏。现在她可没这样的心情，看重重山峦，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将自己阻隔在世界之外。
太阳升起又落了，天色又恢复刚醒时候的灰暗。李多尔行走一天，又累又渴。伤口原因使腰脊不敢弯曲，她慢慢跪于河岸边，尽量让身体整体下移靠近水面。看着水中狼狈样，哪里还见以往白皙的脸，仅剩两颗黑色瞳子像布在灰暗天空下的闪耀珍珠。身为现代人，从小没钱了就要，生病了立刻去医院，哪里受过这等苦。渐暗的天色伴随渐灭的希望，李多尔恼意油生，边哭边闹，任性的捡起身边的石子狠狠砸入水中。河水立即将石子吞没，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发泄无门。她更恼了，抓扯石子，枯枝，青草，凡是能抓的，全部被她掷入河中。
一天的行走加上背后的伤口本来就虚弱，这举动持续一阵就力量涣散四肢酸软。伴随着痛楚，李多尔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体能已经无法维持多久，想，白大褂上面的血并不少，再加上伤口久不消毒，身体已经有了发热等类似感染的征兆。要是再不走出这里怕是要休克过去。然，这里荒无人烟，若昏死过去，还能不能醒过来就很难说了。要振作啊！
她猛一站直打算继续往前走，眼前忽然一亮。虽然天色灰蒙，可仍可见一蛇形路蜿蜒向远处。“太好了！有路就有人，有路就有人！”李多尔惊呼，直奔前方。
“南高峰，北高峰，惨淡烟霞洞。宋高宗，一场空。吴山依旧酒旗风，两度江南梦诶！”浑厚洪亮的男音响彻山谷，李多尔识得这是首讽刺统治者的元曲，那人唱的调颇具古风。有人了！来不及诧异怪异的曲风，她用尽全力大喊，“请帮帮我！”边喊边跑，没留意脚下的石头，不小心跌倒在地。
那男人看到远处跌落的身影，立即放下身上的扁担快步上前。他抱起半昏的李多尔，道：“姑娘，醒醒？”
“酒……精……”知道自己被救，李多尔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她好累，声音越来越弱，她想睡。
“你说什么？”男人只听清一个“酒”字，见怀中的女子已然昏迷过去，他二话不说横身抱起便往前方跑去。
李多尔梦到放在医院门口的花圈，上面写着“一尸两命，血债血偿”八个赫然大字。是啊，这便是自己被砍的原因。那晚本该李多尔值班由于外公心肌梗死，早上她不得不给主任请假回家。但主任竟忘了这档事，交替工作毫无落实，当晚值班室空无一人。那对可怜的母女当晚临产便死于病床上。虽然医院极力掩盖下来，但女人的丈夫却认为是李多尔疏于职守害死他老婆，怀恨在心，才有了之后被砍这一出。她梦到一个青面獠牙的男子穿一身血迹斑斑的衣服将她堵死在墙内，他越来越近，手起刀落，刀子插入她的颈内，霎时血渐四方。
“不，不要！”李多尔惊坐起，额上浸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大呼吸一口，安了安神。
“姑娘你醒了。”茅屋外一位硬汉听到屋里传来的呼声，来不及放下柴刀就破门而入。
李多尔从噩梦中惊醒本来就惶恐，看着一个提刀汉子莽撞闯入，立即将手中的枕头扔过去，叫道，“滚开！你离我远点！”
男人这才发现自己行为偏颇，躲过枕头后立即扔了手中刀具，慌忙劝诫道：“姑娘莫慌，那天你倒于山路，我便把你带了回来。”
李多尔回想似乎确有其事，低头又见从后环于胸前的亚麻粗布，还散发着浓烈的药味，她放松警惕，问，“是你帮我包的？”
“是。”男子道。霎时脸红耳赤，头颈埋了下去。原是亲力亲为替人包扎伤口定要将其衣衫尽去，浆药抹体。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不仅轻薄了面前这位女子，而且脑中春光迟迟不能散去，想到前晚情景顿时羞愧难当，他双手抱于胸前，恭敬道：“对姑娘做出宽衣解带之事，实有不对。但无奈出于紧急，请姑娘见谅。若姑娘实要怪罪，鄙人定不敷衍塞责！”
原来是救自己的人，李多尔松了口气，面带微笑，低声道：“谢谢你。”
他是当地土农，偶然救下这位穿着怪异的女子。带回家后细心打理，发现竟是个美女，就算当时她是闭上眼睛的，看红唇薄而微翘，眉毛细而轻挑，脸蛋就像一枚璞玉水润光泽。再加上看了她浑然天成的胴体，他已然把她当做仙人。这么一个妙龄美女竟然没有怪罪自己，男人愣了愣，很是意外。
“你能扶我一下吗？”李多尔伸了下懒腰，身体僵硬不堪，想必自己躺了也有些时候了。
“什么？”男子更意外了。虽然他们是有肌肤之亲，但那始终是“情急之下”，况且那时候她昏迷，现在却是醒着，根本就是两回事。
“我在床上躺着有点累了，想下来走走。”李多尔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体格健壮，孔武有力。身上穿着跟包裹自己身上一样材质的亚麻布衣，眉间却透露与穿着不符的英气。这间屋子与其说是住家，倒不如用茅屋来形容更确切。她示意要下床，男人立即抚上她，眼睛不自然的直盯着地下。
“这里是哪里呢？”
“这里是米脂县殿市镇的李继迁村。”
李继迁村？听着有点耳熟。不过走了那么久，李多尔猜想自己应该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李多尔想着也后怕，若未遇此人，自己是不是就已经被撂在路上了？还好上天保佑，遇到好人。她感激问道，“大哥，你是什么名字呢？”
“在下李鸿基。”
李鸿基？这个名字更耳熟了。除了韩国一个歌手叫李弘基外，李多尔分明记得历史上有一个音同字异，更为出名的人物也叫李鸿基。李多尔心中顿时涌出强烈的不安，希望不要怕什么来什么才是，立即问：“现在是什么年？”
李鸿基看她如此紧张，自己却是放松了，笑道，“姑娘糊涂了吗，现在是崇祯十二年。”
崇祯十二年！
李多尔听罢向后一仰几乎又昏过去。李鸿基看她如此惊慌，赶紧让她坐下，问：“姑娘何事惊慌”
呵呵，要问她何事惊慌。李鸿基啊李鸿基，你今日是李鸿基，明日便是李自成啊。难怪这里的水比她以前看过的所有水都要清澈，难怪他左一句“鄙人”又一句“在下”。相比之下，她现在宁愿死在那条不知名的乡间小道，也比莫名其妙来到几百年前，这段战火纷争，民不聊生的时代来好。
“姑娘？”李鸿基再次道。
李多尔回过神来，她苦笑了笑，再次打量着这个男人。虽举止粗鲁，但对她还算恭敬，谦和，跟她印象中的那位闯王出入不大。想通这一点，粗鄙的亚麻布衣和眉间的英气看来也可以融为一体了。她道，“李大哥，我有点不舒服，想自己出去走走可以吗？”
“姑娘你身体虚弱，刚才又险些跌倒，还是先吃些东西，把身体调养好才是。”
那也是被你吓的，李多尔想。她需要冷静，刚遇到这种轶事谁都接受不了。况且，虽然他现在是个大活人，可在李多尔意识中，李鸿基是作古了的，看着这么一个壮汉在自己眼前晃，总要觉得是鬼魂在她面前飘来飘去。总之就是现在不想看到他，道：“没事的，这么些天我精神已经恢复不少，李大哥不用担心。”说罢她便脱离李鸿基的手独自朝外走。后来又想到什么，补道：“换药的事，李大哥真的无需多虑。情急之下不拘小节。”一开始以为李鸿基刚才的脸红仅仅出于害羞。就算现代人，和陌生异性太亲密也会尴尬。可在崇祯十二年，是一个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时代。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像他们之间的举动完全有让李鸿基娶她的理由。所以她不得不强调一句，让大家都安心。
再次提起，李鸿基有些尴尬，随后放松不少，紧跟着心中又升起一丝莫名的失落感，只得嘿嘿干笑，道，“哈哈，妹妹说的甚是。”
刚要踏出房门传来疾步声，随后远处跑来一个汉子，大喊：“李哥！不好了，李小郎突发肠痈了！”
“你说什么！”李鸿基从屋内大步跨出，两条眉毛皱在一起，看来这个叫李小郎的很被他重视。他道，“他人在哪？”
“李氏说李小郎昨夜身体不适所以并没进食。今天胃口大开，一口吃了三个人的量。现在在家疼得满地滚。”他喘了口气，接着道，“大夫说患的是肠痈！”
李鸿基心口一凉，道，“不可能！这可是绝症啊！立刻带我前去！”
李多尔站在一侧倒不像李鸿基那么心急如焚，独自估么着，肠痈是什么病？古时候信中医，就算同样的病症，叫法也可以不一样。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痈既是炎症。肠痈既是肠的炎症。再加上暴饮暴食，说不定这位李小郎所得之病自己还有办法治。
正要起步，李多尔叫住他，道：“李大哥且慢。”
李鸿基一副“谁他妈叫我老子现在没有空”的表情转过来，看到是李多尔，眉角稍微拉平，问道：“何事？”
“小郎所患之病我曾听闻。”
“妹妹懂医？”
“一试无妨。”
三人直奔到李小郎家中，只见一六岁孩童在地上滚来滚去，叫苦连天。而那妇人李氏在一旁独自垂泪，想必是心急如焚可又束手无策。
李多尔让李鸿基按住孩童手脚，他虽不明白但也照做。她走近李小郎，先摸了下他的额头，有点微烫。然后将手指缓戳于孩童右下腹，立刻松开，疼得那孩童哇哇惨叫。李鸿基马上偏转头来瞪大眼睛望着她，不明白这是为何，治不了小郎就罢却何以让他更痛苦。
“无事。”李多尔轻拍李鸿基肩头安抚道，又问冷汗直流的孩童，“是起初整腹部隐痛，后转移到右下腹吗？”
李小郎没有力气说话，连忙点头。
“妹妹可知肠痈如何医治？”李鸿基问。
转移性右下腹痛再加上反跳痛，这肠痈应该就是急性阑尾炎了。这个时代没有手术，没有抗生素，病灶迟早破溃，它会让人在几天之内痛苦的死去，果然是绝症。阑尾切除术本是常规手术，但在这种医疗条件下如果实行手术的话，李多尔也没什么把握。她道，“我没多少信心。但如果想要他活命，你得信我。”这句话实际意思是，你得配合我，但如果他死了的话你也不能赖我。
李鸿基思索片刻，目前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便道：“信你便是！”
李多尔想，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背上的伤是李鸿基帮忙医治的，说明这个时代还是有消炎的药物，道，“李大哥，我需要你帮我敷在背上的药。还有麻醉药。”
此话一出旁边那个汉子信箱，李哥帮这姑娘敷药？这不是……想到深处，嘴立即耷拉下来，脸还有些微红。
“前一个没问题，只是麻醉药是什么？”李鸿基问。
该怎么说呢，李多尔想了想，道：“敷了此药可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
“你说麻沸散？”
“对，就是那个。”
李鸿基转头对那汉子道，“去，拿酒，化瘀散，麻沸散。”话出后见那汉子没有反应，又提高了嗓音喊，“还愣着干嘛，赶快去啊！”
这么一吼他回过神来，跑的时候还跌了个踉跄。
李多尔又对妇人说，“我需要小刀，火，针，纱布，还有细线。”
“妹妹，为兄需要做些什么？”李鸿基问。
李多尔想，要剖开活人肚子，这个时代是很难被接受的。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李鸿基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接下来，李大哥，我需要你完全相信我。”
“我当是信你。”李鸿基想也没想便答应。
“嗯，把小郎抬入室内，然后出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再进来。不要让别人进来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
“好。为兄这就去办。”
李鸿基把孩童抬入室内，他看李多尔用酒仔细擦拭自己的双手，又将线，针等器具浸入酒中。李多尔道，“李大哥，请你跟着我做。”他也像她那样仔细擦着自己的手。
“那我们开始吧。”李多尔道。
李鸿基看李多尔先将纱布蘸了酒，在小郎肚皮擦拭三番。然后拿着小刀，在火上漂了漂，又小心翼翼却坚决果断的切开小郎肚皮。肠子那些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被切开肚子还能活命吗！他整只手都捏紧了。但又想到刚才的允诺，有点后悔答应得那么快，但顾及到男人的尊严却也没打断李多尔的动作。他不停的给她递器具，针，线，纱布，针，线……配合很好。时间流逝，他越来越投入，后来已然忘记他们割来割去，缝缝补补的是人的腹腔，李多尔好像只是在给孩童缝补衣物。
手术在李鸿基剪下李多尔缝合的最后一根线后结束。该做的都做了，消毒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接下来的事得靠小郎自己了，她道：“李大哥，再一会儿小郎便会醒来，你要嘱托李氏在小郎出虚恭之前不能让他进食，也不能喝水。若小郎接下来三天都不发热，那他七天之后便可拆线，那他就算挺过来了。”
他还没回过神，李鸿基眨巴了下眼睛看着她，这次真的开眼了。自打见到她，他便觉得李多尔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她美丽，精致，细腻，如今，更多了神秘。她究竟是什么人，是偷偷睡了一觉被贬入凡尘的仙子吗？盯着李多尔额上的细汗，都似铺上了一层脂粉。李多尔随手拂了去，他猛然忆起这妹子背上也有伤，甚是心疼。便道：“妹妹累否？”
“仅背颈处有些酸，倒也无妨。”李多尔习惯性的伸了伸腰。
“说来惭愧，为兄只想着替小郎治病却忘记你也新伤未好。来，我扶你出去休息。”
“谢谢李大哥。”李多尔福了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