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步未蝶

5、露华倒影·许文霜(4)

　　潇水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许文霜秀眉微蹙，语气中暗暗带着几分不满。她指着堂内一张红子道：“坐那说话。＂

　　柳栖影见桌上特放着清茶，知道是为自己备的，便摘了斗笠随手一搁。她倒也不敢怠慢，
　　待得坐定，即开口道：“小姐，枸橼坊一事我已大致查了明白，其实……”

　　“哦。”许文霜忽地打断柳栖影，朝她看了看道：“平安回来就好。我想呢，都快到午时了怎么都该回了吧。这么想着想着，就把你给盼回来了。至于枸橼坊的事，不急，你休息片刻再说也不迟。”

　　许文霜这番话让柳栖影着实一怔。初时听她语气中蕴藏着不满，定是怪自己耽搁的时间长了，可现下的几句颇有点欲盖弥彰口不对心的意味。尤其是最后一句听似漫不经心的口气，还有那个看来显得特别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异样。

　　“啊，没有的事。才一个上午，哪会出什么状况……”想归想，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淡定自若。等得片刻，柳栖影便将打听来的原委悉数说与文霜，只略了书生错认一事。她自揣这与正事无甚大关联，还是不说为好。

　　出乎她意料的是，许文霜倒是很平静地听她说完了，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状态。等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私下的传言是什么？”

　　“这……他们总是说到一半便不再往下说了，看来神神秘秘的。”

　　“嗯。”许文霜欣然点头，向柳栖影一笑道：“这事你办得很好。你回家去吧，上次的告准了。”

　　这话让柳栖影听来实在美妙动听不过了。

　　“上次的告假”便是指前些天自己向许文霜请辞数日到无锡老家去看望姑母。许文霜以缺少人手为由驳回了，让她苦恼了好一阵。今日突如其来的予准，实在是个莫大的惊喜。

　　“多谢小姐了。”

　　“客气什么。”许文霜又是一笑。忽然间她仿佛记起了件很重要的事，疾步走上前叫住了正欲出门的柳栖影。

　　“等等……关于枸橼坊的事真的只有这么多？没有了吗？”
　　　
　　柳栖影浑身一震。心中反复涌起的便是在茶馆那书生将自己错认成杜夕婵的一幕幕。她强自定了定神，然后回过头道：“是，没有其他的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中是否还带着几丝颤抖。

　　“真的？那就好。”许文霜仿佛是如释重负，娇俏的脸上又浮出几分笑意。一看柳栖影脸色不对，便道：“你看我，舍不得你走，就连说话也不会说了呢。”语出轻松，十分自然。
　　　
　　“哪里，叫小姐费心了。”话一出口，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和许文霜相交数年，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适才一番对话，蓦地里生分了许多，只觉得与往日的真情流露，殷切诚恳大有不同。就好像是两人各怀心事，彼此都没打了照面，却在那没完没了的客套。

　　既然已得到予准，时日也就不必耽搁。柳栖影当即便欲回房收拾行李，择日起程。她由潇水阁正厅走出，一路经由醉月桥，脚步便缓缓停了下来，这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成了个自然的习惯。

　　惟见桥底湖水依依，碧波荡漾，偶尔几条飞鱼游过，团团地挤在一起，再齐齐地散开，顿时搅乱千叠碎云。惜此时正当春季，并未入夏。不然便可一窥那菡萏初绽的风姿了。柳栖影记得以前总爱和几个姐妹在黄昏时分围坐在醉月桥畔，看彤彤朝阳落下辉煌的收场。只待那无边的月色将自己包容，倚着明月讲些平日里的趣事。要么就被玉吟儿拉着对弈，好不逍遥。
　　　
　　不知为何，柳栖影就是觉得每次路过醉月桥就注定要有一次伫足的回眸。不管是哪个角落都残留着大家所留下的痕迹，代表着彼此无可替代的深厚感情。这样想着，就愈发感到现下短暂的一别也变成了难以割舍，就好像自己往后都不能再回来看看一般。她突然被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给逗笑了。

　　怎么会呢，她笑着摇摇头。
　　　
　　她开始收回那逐渐凌乱的思绪，轻纱曳地灵动地带着她轻移莲步。青色的淡影栖于美景之中，飘逸出尘。然而美景却不甘欲忍受这孤独的寂寞，所以正当微风晓拂青衫迷乱之际，薄如蝉翼的裙角飞起，刹那间发生了摩擦。

　　相差无几的青杉，衣袂同时向上飞扬，不可避免地是的肩对肩产生了撞击。虽然只不过是细微的触碰，可是那种感觉，却是柳栖影前所未有的。她在心理突然萌发出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慌。
　　　
　　某一天某个时刻看到和自己一样的装束，甚至是缓缓散发出一样的气息。坦白说，她无法相信另一个自己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的直觉，让她宁愿以为等同于错觉。她似乎还要刨根究底地追寻那个青衫的踪迹。于是她回头，青色的影子却已幻化成青色的小点，遥远得让她不知所措，仿佛是自己亦随之逝去。慢慢一切都便得飘渺起来。

　　此刻，柳栖影感到从未对自己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