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吟》步未蝶

11、露华倒影·许文霜(10)

　　许文霜裹着宽大的袖子尽量不使那些画轴从自己手中脱落，于是她用双臂将它们死死地固定在怀里。她似乎已经完全把精力放到这些画上，她可以不需要很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出处，尽管自己早已猜到。但此时此刻，她来不及细究这当中显得纷繁复杂的关系。她只要记住并且认定一件事：不管如何，他，秦少游终究还是会再来潇水阁。

　　暗淡的天色，让许文霜不必做任何刻意的伪装，她能够尽情地让无边笑容绽放在自己脸上。这种笑容对她来说是许久不曾有过的了。她忽略自己所拥有的是别人无可披靡的明媚笑容。她现在迫切想要的就是这种纯粹。

　　然后好长一段时间，她就捧着这堆东西缓缓地走，延着未知的方向。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静止了一般。她已分不清这样的奇怪能干是不是应该叫做快乐。茫然之间，她恍若觉醒般地想到自己仍像个未经人事，羞颜未开就已怜先涩的少女。一切，好象从未在她身边发生。

　　但只弹指间，她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偏离了重心，急措的开始，手心变得冰凉。倾斜，没来由的倾斜。接着极速的陨落。她方才想守护的那堆其实是“破铜烂铁”的东西却轻而易举地舍却了她。挣拖般地跃向半空，再已一种极快的速度掉落下来。同时伴着她一声惊呼，跌倒在地。四散的画轴将她紧紧地包围。

　　许文霜强制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而得以半卧起来。柔美飘逸的紫纱罗裙当了衬底，缀着零星的碎花，透着唯美的映衬。层层叠叠，仙琼皎皎。她困难地站起身，赫然发现雪白的皓腕上沾满了污秽。于是她用力地去搓，却发现一块残破的皮层褪了下来。手心一阵滑腻，疼痛逐渐从腕上蔓延开来。她拼命地咬着下唇，仿佛是在抵御这种痛楚。显然，她已经没有其他精力去辨析谁才识真正的肇事者。而耳盼隐约传来的呼喊声，时轻时响，她恍若未闻。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一遍一遍反复地涌来，然后许文霜转过身，双眼迷惘。好半天才飘出几个字：

　　“你们……你们…….”

　　与她而立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着十分清秀的样貌，书童摸样。此时一脸的焦急。他回过头，两道目光锋利地射向垂首站在两旁的轿夫，随后定了定神，双眼紧聚在那顶官轿上。这摆明了是要让主人发话。

　　但他等来的并不是轿中人掀轿出面的刹那，而是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内传出：“霍溪，伤着人没有，还不快道歉。”

　　那被唤做霍溪的书童微微颌首，小声嘀咕了句：“明明是那姑娘自己冲上来的，再说又不是我撞的。”不过想归是这么想，他仍是按照只人的吩咐，走上前，神色恭敬地双手一揖向许文霜赔了个不是。

　　从被撞倒开始，许文霜就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她安静地听完书童霍溪的一番道歉，仰起头，眼睛牢牢地盯着霍溪，不过眼神中看不出责备的意思。瞬间，付之淡淡一笑。捧着仍在流血的手腕，倒退地朝后走去。她从头到尾仿佛就在演绎着莫名的游离，一个个再清晰不过的动作，流露出的却是被深深藏匿着的支离破碎的伤痛。她将这些毫不掩饰的都尽情暴露在灰蒙的天色中。

　　俯下身，捡起那几个画轴，再次重复着牢牢固定在胸前的姿势。她缓步，仍就着那种华美飘逸的步伐，维持着昔日姣好的风姿，逐渐淡去

　　此刻，整条巷子再也不见任何行人的踪影，他们只爱栖息在春光里享受着无限的温馨和甜蜜。不愿或者不想看到日暮里那股慢慢蒸腾而上的晦涩与阴霾。自然，他们的生活就注定要庸碌地平淡过完，永远等不到残阳来伤逝自己的情怀。

　　书童霍溪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脸漠然，他本来就没有属于他那个年龄的那份躁动不安．他转身的霎时，脚后仿佛触到一样物事，让自己伫足不前。昏暗的底墒有着大家都忽略的一副卷轴。于是他捡了起来，心念一转便知这定是适才那名女子所遗留的，他并没有一种急切想要打开的冲动，只用左手单握着，而后对着轿内的主人道：“公子，真是个好奇怪的女子。”

　　轿中人不语。稍得片刻，那个清朗的声音又再次浮起：“继续赶路吧。天，就要黑了。”这个嗓音出奇得好听，但，不知为何，霍溪一直觉得里面总带着莫名的忧郁和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