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成期艾》明媚碎月

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艾莫诗从魏成峰处知晓了白亚恒与她父母当年之事，以及他让她接近魏星辰的原因之后，她便如醍醐灌顶般前所未有地深刻懂得了这句话的涵义：任何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未必是理所当然的，都有着背后支撑它的缘由。
　　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这句看似简单的话语言下的无比痛苦。
　　有些东西就像鱼刺，倘若没有刺到，无知无觉地吞咽下去便也罢了，可一旦刺到了喉咙，又怎能视而不见？
　　艾莫诗一直都不知道，她与何望期第一次碰面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她的记忆，似乎是停留在那座光亮耀眼的图书馆前，她甚至不记得他那把明黄色的伞。彼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那片浅蓝色的温暖善意。
　　直到她再次见到庞凌，这个带给她并不愉快记忆的男生，她才惊觉原来庞凌与何望期和魏星辰都是一个高中的，这也意味着，在庞凌追求她的那个时候，他跟何望期就是认识的。
　　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她却莫名地觉得不安。这世上的关系圈原本就有很多巧合，你现在认识的这个人原来是你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所熟识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却隐隐觉得并不寻常。
　　只是她下意识地并不想探究下去，所以才不作理会。可是这次事故里，他竟有如此举动，倘若此时不问，只怕过了这段让他心绪未平的时间，他以后更加不会回答了。
　　何望期跟庞凌并不算十分要好的朋友，庞凌脾气躁烈，又胡闹任性，只因篮球打得不错，才跟何望期在篮球队里有了几分交情。庞凌喜欢上艾莫诗，在她的高中展开轰轰烈烈的追求的时候，何望期恰巧到同一座城市来游玩。庞凌一向最崇拜何望期，又正因追求无果而十分恼怒，听说他正在本市，便死乞白赖地求着他来一趟。
　　何望期素来是没有这种兴致的，可那次不知怎么的，竟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也就是那一次，他在庞凌的指领下第一次见到了艾莫诗，庞凌风流史上不轻不重的这一笔，于他自己来说，却轻得无比沉重。
　　顺着庞凌指过去的手望去，不过是个样貌端庄的普通女孩子，干干净净的校服，双肩的黑色书包，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颇富诗书的气质。他隔着校园里三五行走的人群定定注视着安静地独自行走的她，即使他出众的外表已吸引到在场无数女孩子的羞涩目光和低低笑语，她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回去以后，庞凌愤愤之情溢于言表，发表了长篇大论，中心思想就一句话：你现在看出她的目中无人了吧？
　　庞凌拖着何望期，一定要他帮忙出个主意，何望期当时毕竟也是年少，又从未被女孩子这么无视过，只觉得有些意思，也明白庞凌必定是追不上这女孩的，便随口说了句，那就想个办法让她眼里有你吧。
　　庞凌苦思冥想之下，总算出了个烂主意。他把艾莫诗的自行车砸烂的时候，何望期远远瞧着这一幕，很想瞧瞧这女孩子会如何应对，她不惊不怒的反应让他不禁含笑，本想出面为庞凌解解围的，只是那辆他同样熟悉的宝马车让他讶异止步。
　　他想不出白亚恒和这女孩子会有什么关系，只是看着她坐进车里，他心中竟觉得惊疑不安。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为了白亚恒的缘故，他也不能不对这个女孩多加留意了。她在那个傍晚以令人惊讶的身手教训了庞凌的两个帮手，她在后来的日子里一度神色欢悦，一度愈发沉郁，这些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他眼里。日子一天天无痕而去，当庞凌都已另结新欢之时，他却仍在关注着她，直到庞凌都看不下去，有点担心地问起他时，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竟已过去了这么久。
　　他质问着自己，白叔叔的生活与他并无直接关系，不管其中是否存在着不妥，轮得到他来管么？正当他思量着他是否该停止这种做法时，一件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他明确发觉了艾莫诗的有孕。她一个人到药店去买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垂目于腹，她在人前竭力掩饰的身体不适症状，这一切一切都让他确信这件事。
　　除了白亚恒，他想不出还会是谁。
　　这个时候，白秩幽很难过地告诉他，她一向和睦的父母最近一直在吵架，她觉得很害怕，她妈妈好像突然发现了爸爸的一个秘密，气得几乎发疯。
　　他无言以作安慰，他当然明白他们吵架的缘由。纸究竟包不住火，艾莫诗有孕，白亚恒就算再能掩饰神色也会有异，郝锦岚八成是发觉艾莫诗的存在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郝锦岚居然会找上他。他在艾莫诗的高中多次出现，一个那么远的高中，他长时间地留意那里，郝锦岚不会相信那是偶然。她要知道艾莫诗所有的情况，而这个时候，艾莫诗已经因孕事请了病假，不再去学校了，她要查这个一向跟同学没有往来的女孩子还不太容易。
　　在这个精明能干的长辈面前，何望期虽然勉强保持着镇静，但郝锦岚是有备而来，要套出她想要的东西是不难的，何况何望期原本就以为她早就知道了艾莫诗怀孕的事。
　　“所以，那个时候，你和星辰转到T大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此刻听他叙述当初的艾莫诗凝神看住他，“你早就认识我。”
　　何望期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难堪。
　　他后来才知道，是他无心说出口的她怀孕之事，为她招致了那么巨大的痛苦。他在暗处看着她从绝望里一点点爬出来，努力着考上了T大，他就像鬼使神差般地，坚持一定要转到T大来。这理由始终没有人知道，唯有他自己，在此后的每一次看着她经历痛苦的时候，默默回忆着从前那段，他知，她却不知的日子。
　　只是他却不会想到，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转校，魏星辰也不会来到T大，就不会有魏星辰与艾莫诗的相识，白亚恒也不会想到要利用艾莫诗去试探魏成峰，也许后来所有的悲惨，都不会发生。
　　或许，他们这些人之间，实是有着注定的牵连。过往及今，环环相连，无可避免。
　　“我终于明白，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有善意，你始终重视我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件事，是不是？”她缓缓地问。她终于找出了源头，哪怕这源头真是这般苦涩。
　　他紧紧握拳，似已无话可说。
　　“没有你，她迟早也会查出来，我依然逃不过那样的遭遇。”她竭尽全力地微笑起来，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僵硬，“你为了这件事而觉得愧对于我，一直帮助我，其实真的不必。”
　　“谢谢你的原谅。”他一瞬间仿佛成痴。
　　“不必客气。”她再度重复。
　　真相大白后的氛围并没有缓和分毫，两相敬意后是两相沉默，难言的情愫逼迫进入心间。
　　到了此时此刻，他对她从一开始就特别的对待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们之间的恩怨终于都已消融，实是难得，那么往后呢？往后的生活里，他们又该以怎样的身份相处呢？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你可以告诉我，我还是会帮你。”他低声道。
　　她长久无言，终于深深吸了口气。她可以怎么做呢？还要继续报仇吗？
　　不可能了。
　　白亚恒受伤，郝锦岚已经病倒，何况艾茗他……魏皓日已死，每个人都没有比她更好过，算来她手上的罪孽其实最深。
　　“你要见一见白叔叔吗？”
　　她微怔，坚决地摇头：“我跟他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恨都没有了。”
　　“可在你最恨他的时候，你要他死，你也选择跟他同归于尽。”他不忍探问，“你真的可以放下吗？”
　　他悯然地看着她缓缓点头时眉心横生出的纹路，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个女孩子像她一样地爱过，最后以如此惨寂的形式将其终结。
　　“他需要调养身体，需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妻子儿女，他所需要的一切都跟我无关。”她轻轻地笑了，“我该梦醒了。”
　　他欠了她半生的债，她还了他一身的伤，还有年少时全部的爱，尽数归还。那一场大火没有焚尽他们的生命，却燃灭了他们所有的爱恨，她已经不再有怨念，她希望他也不会再有。
　　“那么，你的选择是？”何望期眼光微亮。
　　她无言地凝目于他，他在她的注视里渐渐恢复如常微笑：“是星辰。他才是最清白无暇的人，现在你已不必再因魏叔叔的事而耿耿于怀，你当然不会废弃对他的承诺，是这样吗？”
　　“只有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以你的脾气自然是不会辜负他的，我很为他觉得高兴。”他一面说一面点着头。
　　她默然垂下眼光，她不会反驳他的话，因为这都是事实。从她离开白亚恒身边以后，她真心实意愿意与之在一起的人，始终就只有魏星辰。哪怕是在她不得不离开他，不得不伤害他的时候，她也矢志绝不与任何人交往，即使孤老终生。
　　这一次，虽然她和魏星辰在外人眼里看来似乎十分疏远，但二人实则并未分手。只是魏星辰瞧出艾莫诗自苏醒以后仿佛一直心怀郁结，以为她为何望期救命之恩所动，心中愧疚感激，不知情感所依。魏星辰一贯最尊重她，又十分在意与何望期的友谊，便主动提出让她认真思量，给她时间再做选择，他的大度成全了当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她，二人自此少有交集。
　　魏星辰竟没有这自信，其实无论让艾莫诗在何种情景下，再做多少次选择，她认定的人都只会是魏星辰——从一开始就是他，是因为，她的理智先于她的心已认定了他。
　　“说了这么半天，你大概饿了吧，我去再添副碗筷。”何望期平静地转身而去。
　　她痴痴地望着那道辣椒炒鱿鱼，在眼睛酸痛之前移开了视线，因此也没有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