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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一百二十一章 ...

  •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的那天,我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他低头瞧着桌上中央的那道菜,语声依旧轻淡。
      她却一直都没有来。
      即使他为了救她受伤住院,即使他一再托付来看他的张玲玲向她表达要见她的意愿,她也始终没有来过一次。
      住院的那段时间,在接受精心治疗和照顾的其他时候,他静静体会着她远超出常人的无情——她该会有多么恨他,才会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
      可如果他没有破坏她的计划,让她就这样带着绝望和误解离开人世,他不会比现在更好过。
      “你对他的怨恨,来自于你父亲的死,对吗?”他顿了顿,“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还会想要他死吗?”
      她霍然震惊看向他!
      他深深看住她。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字斟句酌,绝无虚言,只因他知道,这件事对她到底有多么重要。
      当日她对艾茗之死有过种种猜测,最终确定白亚恒就是凶手,最根本的依据就是白林和的默认,然而,她实在低估了人心的难测。
      那日她与白亚恒摊牌决裂,远处的白林和看到的却只是他们的拥吻。他在那一刻陷入的惶恐难以言表,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妹妹居然真的有此种不容人世的感情。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行走进雨里,看着他那高贵无比的父亲双手捂面地慢慢蹲下,即使雨幕相隔也掩盖不住他那剧烈震颤的身躯。
      没有人能宽解白林和的彷徨。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妹妹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更在意他的父亲,他那一贯风度翩翩,也不怒自威的父亲。他不能容忍他的父亲犯这样惊世骇俗的错误,他必须要阻止这段孽情——他向他向来尊敬有加,与父亲举案齐眉的后母寻求帮助,他相信她能够劝阻父亲迷途知返。
      他没有想到,郝锦岚竟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竟下手谋杀了艾茗。没有艾茗,白亚恒曾经的罪恶将被永远埋藏,他将彻底没有任何理由与艾莫诗再作纠缠。
      艾莫诗应该会觉得痛苦吧,当郝锦岚想到这个让她无比痛恨的女孩子的时候,她禁不住想要再恶毒一点,她要将这个罪名冠给白亚恒,反正他也是早就存了这份心思了,否则何必在那样的时候去医院探望一个他根本不想见的疯子呢?艾茗若悄无声息地死了,魏成峰手上的证据便对他没有威胁了,一个死人不再能够明证他的罪孽。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郝锦岚真的不愿意相信,她那冷酷无情的丈夫,对他旧情人的女儿居然有这么深的感情,深到一再不忍,只为了他要除掉的那个人是那个女孩子的父亲。
      对于一个像她一样骄傲的女人来说,嫉妒可以轻而易举地蚕食掉她作为一个女人本该有的慈悲。她的爱,从二十年前开始,在与白亚恒做了二十年世人眼里相敬如宾的夫妻之后,被这个男人坚冰般的心一点点磨蚀掉,最终化成凶恶的血蟒,狠狠反噬到他身上——同她料想得一模一样,艾莫诗果然彻底恨上了白亚恒,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被她推到绝路上的艾莫诗竟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让她几乎失去了她的丈夫。
      白林和在惊闻艾茗意外之死后惴惴不安,他很不愿意把这件事和郝锦岚联系在一起,可他总不能完全说服自己,尤其是在葬礼上看到艾莫诗那样悲恸的眼神之后,他觉得她就像在无声地质问他,这种眼神逼得他忍耐不住,第二天就立刻赶去城西茶园亲自调查。
      细细盘查后的结果让他愈发忐忑,他禁不住去试探后母的态度。郝锦岚的言辞十分委婉巧妙,她的暗语让他完全明白了,她信任他,才没有否认这件事,而她要他做的,是误导艾莫诗,让这个急于查清父亲血案的女孩子确信这一切都是白亚恒所为。
      当今时今日的艾莫诗听着何望期说的每一个字,她完全无法想象白林和究竟是以着怎样一种心态来说出欺骗她的话语。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把这么严重的罪名加在他自己的父亲头上,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毫不犹豫地欺骗她!
      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个可怜的妹妹,她才刚刚失去她最后一个亲人,他却要她在这样的时刻去恨上她最不愿意去恨的人。他对她真的没有一丝怜悯,真的没有。
      其实白林和并不是没有犹豫过的,只是他素来最听郝锦岚的话,又怕艾莫诗真的查到郝锦岚身上。他了解艾莫诗对白亚恒的感情,他以为就算艾莫诗恨极了他父亲,也会念及情谊就此罢手,他实在也想不到竟会有后来的惨事。
      房间里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迭起的声响。
      “你现在听到的一切,才是真的。”他轻声告诉她。真相虽然足够残忍,但是已经历这么多的她,还是和当初一样,哪怕再受无数次重击,也要求绝对的真相。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她恍然问道。
      “郝锦谭,是我除了星辰以外,最好的朋友。”何望期沉默片刻,“他其实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我认识你。”
      这短短两句话中其实包含了很多信息,只可惜她已经无力去分辨了。当日那位Charles医生对于艾莫诗向他姐姐姐夫的疑问并没有忽略,他告诉了何望期。何望期何等了解艾莫诗,从她的言语间自然猜得出她到底在疑心什么,便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
      只是,郝锦谭是在什么样的时候才会从何望期的口中听说艾莫诗的名字呢?她给郝锦谭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才会让他只是因为一点疑心,就会立刻把事情告诉何望期?
      “看到白叔叔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郝阿姨接近崩溃,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害到自己的丈夫。”何望期的声音里出现了明显的迟疑,“你知道吗?在照顾白叔叔的那段时间里,郝阿姨病倒了。”
      她倏地冷笑出声。不该觉得畅快么,可心里却只觉出悲凉。
      “是什么病呢?只怕是心病。”她竭力用极尽刻薄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你也许不相信,可我以为到了这种时候郝阿姨不会说这种谎。”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父亲被郝阿姨的人带走时是自愿的。”
      她倏然睁大了眼睛。
      “这是真的,郝阿姨曾经与你的父亲说过话,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
      他好听的语声淡淡传入她耳中,刺得她耳膜生疼。
      他相信她是明白的,因为他也已明白。
      艾茗憎恶白亚恒,已憎恶到不惜毁灭一切,只要能让白亚恒不得好过。尤其是当他知道白亚恒竟染指自己唯一的女儿之后,他的恨意已深到疯狂,他自觉此生已毁,若能彻底截断白亚恒与艾莫诗的关系,他丝毫不在意提早结束这苟延残喘的人生。
      他唯一没有告诉郝锦岚的是,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身上有与他同样痴狂执着的血液。当郝锦岚设计让艾莫诗以为与白亚恒有杀父之仇时,她会选择亲手把白亚恒送上绝路,甚至不惜以自己做陪葬。这才是真正的怨毒,到底是在心底积藏多久的怨毒,才会让一个父亲彻底泯灭对孩子的最后一丝怜爱,断送掉她本就荆棘丛生的人生里最后的希望?
      眼前倏地一黑,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便倒了下去,口中犹自喃喃:“为什么……”
      他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面色异样灰白的她,看着她眼里有大滴的泪流出,他眉心牵动,俯下身来,轻轻把手伸向她。
      她怔怔看着面前这只手,这张脸,像是确认般地向着他再次问道:“为什么?”
      “在这一场灾祸里,没有人是完全无辜的,也没有人是完全错误的。”他沉默着缓缓说,“每一个人,都已为了自己作出的选择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没有一个人得到了全然的幸福。你知道吗?魏皓日死了,就在火宅那晚之后的第七天,魏成峰就像丢了半条命一样。”
      她急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顷刻间就变成了似哭泣般的声响,可她连哭号都做不到了,她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她所谓的复仇可笑得像场供人闲看的闹剧。她的父亲,她从记事起就没有给过她一点点父爱的父亲,用他的死亡向她编织了一个最残忍的谎言,原来郝锦岚不过是成全了他——输的人到底是谁呢?赢的人又得到了什么呢?
      “莫诗。”他轻声唤她。
      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徐徐问道:“那么你呢?”
      “在这场上帝亲手导演的戏剧里,你是作为什么样的角色出场的呢?”她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一点点垂落下去,如此悲凉,“你难道不是完全无辜的吗?你做错了什么,又选择了什么呢?”
      是的,在整件事情里,白亚恒,郝锦岚,魏成峰,白林和,艾茗,还有艾莫诗自己,他们的心里都藏着深沉的思虑算计,最终也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只有何望期,他是无辜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桩事件里,他看起来与所有人的心思都毫无瓜葛,可正是他,在最后时刻最大限度地作出了挽回,甚至因此而连累了自己,几乎累及性命。
      “你也付出了代价,这代价并不轻。”她看着他身上干净无瑕的外衣,眼里的悲怆更深,“这是为什么?”
      空气就像被冷凝住了一般,甚至比刚才揭破真相之时更寒冷十分。
      他凝注着她的眼睛。很多事情,没有人想去说破,可并不意味着,没有人有丝毫察觉。人与人的相处本就如此,相识越久,曾经不曾在意的小小疑心便会越发显露出来,终有一日,会随着一场爆发一同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当年你怀孕的那件事,是我告诉郝阿姨的。”还是朗朗悦耳的语声,他从来波澜不兴的眼光里却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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